《封神演義》是影響力僅次於《西遊記》的著名神魔小說,全書以富於神話色彩的描寫表現了武王伐紂這一歷史事件。清代代梁章拒在《浪跡續談》中說:「《封神傳》是明代 一位飽學儒生所作,意欲與《西遊記》《水滸傳》鼎足而三。」但儘管影響力、知名度很高,位列四大名著的卻是《西遊記》而非《封神演義》。究其原因,自然是因為《封神演義》與《西遊記》同屬神魔小說題材,而《西遊記》的水平要遠遠勝過《封神演義》。
文筆:平鋪直敘,單調乏味
《西遊記》的語言特色具有很高的成就。行文中,人民生活的口語被吳承恩信手拈來,富有變化的句法導致文字具有很高的靈活性,於是《西遊記》的文筆流利通暢;而作者敘事之時,又脈絡清晰,乾淨利落。雖然《西遊記》的主旨在於修心,但畢竟主角是動物,而童心也是修心的重要一環,於是《西遊記》的很多情節都具有童話色彩,如平頂山單元太上老君的法寶紫金葫蘆、羊脂玉淨瓶需要叫名字,等對方答應了才可以吸。而紫金葫蘆和羊脂玉淨瓶是老君乘藥的,同章節老君的其它法寶,幌金繩是老君的腰帶,芭蕉扇是老君的扇火扇子,唯有七星劍被老君用於煉魔,生活用品佔據五分之四,讀來自然頗為親切。
而《封神演義》的文筆,雖然整體上流暢,但敘事手法並不高明,往往是平鋪直敘,固然無過,卻也無功,只能說中規中矩,並無甚妙筆。而語言相對書面化,卻又缺少清雅端麗的色彩,顯得枯燥平淡,雖側重於敘事,卻頗讓人感覺"質勝文"。而《封神演義》的法寶雖然繁多,卻遠沒不似《西遊記》那般給人印象深刻,往往是報菜名式的一走而過充場面:
羅宣見子牙眾門人,不分好歹,一擁而上,抵擋不住,忙把二百六十骨節搖動,現出三頭六臂,一手執照天印,一手執五龍輪,一手執萬鴉壺,一手執萬裡起雲煙,雙手使飛煙劍。
羅宣這裡一次出現四種法寶,但是它們既遠離人的生活,很難讓人有直觀聯想,同時作用又都是放火,雷同程度極高,完全沒有區分度。同樣是數目繁多的法寶,留給人的印象比之平頂山章節堪稱天差地遠。
人物:注重神奇性而忽略人性
《西遊記》與《封神演義》同樣是注重描寫人物神奇性的,但是《西遊記》在種種瑰麗的想像之外,對於人性的描寫卻是絲毫不缺。且不提濃墨重彩的唐僧師徒五人,便是只存在於章節的紅孩兒、金銀角、牛魔王、蠍子精,也都塑造得非常成功,能給人留下深厚的印象。可以說《西遊記》是兼顧了神奇性和人性的描寫的。
而《封神演義》注重神奇性,基本上隨便哪個異人,都是或三頭六臂、或青面獠牙。楊任的眼中手、雷震子與辛環的肉翅、土行孫的地行術等,均描寫得十分神奇。但是對於人性,《封神演義》的描繪卻有所遜色,除了哪吒、雲霄、聞太師等極少數人物性格鮮明,大多數人物的性格都是千篇一律、千人一面。崑崙十二上仙的滿口天命、上陣論道,截教中人的自恃強大、目中無人,都幾乎是一個模板;而妲己這種典型人物雖然陰狠毒辣,但她與胡喜媚、王美人也並無多少區分度;姜子牙則非但懦弱無能,就連忠厚這一著力塑造的性格特點也被作者信手打破——姜子牙曾承諾投降不殺後還是殺了俘虜。而黃飛虎這等佔據了巨大篇幅、左右商周國運、一門都是武藝極高的重要角色,居然除了「忠義」這一標籤外說不出任何性格特點,足見《封神演義》在重視神奇性的同時何等忽略人性。
情節:套路化、公式化嚴重,極其重複
《西遊記》中未必沒有公式,唐僧問孫悟空到了沒有——孫悟空說沒有——出現妖怪或妖怪的陷阱/孫悟空離開——遭遇妖怪——唐僧被抓——孫悟空降妖成功/孫悟空降妖失敗求援——繼續上路"這個公式基本適用於全書。但是不同的妖怪,特點也各不相同。法寶無敵的青牛、黃眉,一個是見招拆招收兵器、神通的守,一個是直接打包帶走的攻;有AOE的強者黃風、多目,一個是大範圍幹擾傷害,一個是低機動高傷害攻擊。而妖怪阻礙取經的原因也各不相同,其實為了吃唐僧肉的並不多,正巧遇到取經團的如黃風怪;為了別的目的作惡被取經團阻礙如奎木狼、玉兔、九頭蟲;設置陷阱等人上鉤如青牛;寸心代替取經團如黃眉、六耳獼猴;因為家族恩怨而阻礙如牛魔王……可以說幾乎都有自己的故事。
但是《封神演義》卻不然。《封神演義》阻礙周軍方的角色的出手,幾乎清一色或為申公豹說動,或為同門出氣。而鬥法風格也千篇一律,往往是商方布陣贏了幾場,等周方對症下藥地出手破陣,而後繼續前進。鬥法法寶也千篇一律,幾乎只有飛行道具類法寶如定海珠、番天印等與魂魄攻擊法寶如無名幡等兩大類別,能脫離這兩大類別的法寶如太極圖、山河社稷圖都屬於極少見的。而人物死後,又是清一色的「一道靈魂往封神臺去了」。這一現象以十絕陣為最——先讓一個炮灰送死祭陣,然後專門對症下藥的人去破陣,破陣後聞太師憤怒出擊,被黃龍真人攔住說「還有幾陣」。幾乎就是換皮複製粘貼。
思想:瀰漫全書的宿命論
雖然《西遊記》反封建是特定時代的宣傳需求,但是《西遊記》在以修心為樞以外,對於封建時代的不公、腐朽沒落,倒也並非沒有揭露:儘管妖魔作惡多端,在孫悟空即將除惡時,主人都會出現維護他們,甚至金銀角這種已為孫悟空殺死的,也被太上老君復活了;觀音這種做了很多好事的正面人物,一樣包庇靈感大王、貪下如來讓她給神通廣大的妖王戴上的兩個箍自己用。而九個人間的國度,也有很多"文也不賢,武也不良,國君也不是有道",如車遲國、比丘國、滅法國。《西遊記》除修心這一主旨思想外,對封建社會的揭露也是不留餘力的。
而《封神演義》在思想上,雖然也有通過歌頌武王伐紂、反駁伯夷叔齊來批判封建道德觀,但是宿命論的觀點貫穿全書。即使沒有女媧,紂王的滅亡也是命中注定的;每個參加商周之戰的也不過是來"玩天地之劫數,成氣運之遷移",就是元始天尊、太上老君也感慨天命讓他們不斷在紅塵中走。這一濃厚的宿命論極大限制了《封神演義》的思想價值。
想像:封神唯一可以抗衡西遊的地方
儘管《封神演義》擁有種種缺點,但是它能有今天的知名度,還是有其獨到之處,那就是豐富的想像。《封神演義》獨創了一個宏大的世界觀,這一世界觀不同於以往任何神魔小說,也不同於道教體系,其誕生後,反過來影響了某些道教派系、後世神魔小說創作與一些民間信仰。而無論是雷震子的瞬息萬裡、哪吒的三頭八臂、楊戩的八九玄功、呂嶽餘德的瘟疫傳播、高明高覺的千裡眼順風耳,都引人入勝,三教教主的鬥法更是達到了巔峰。因此,在想像力方面,《封神演義》是不輸西遊的,但奈何作者限於筆力,雖給今天的洪荒、玄幻留下了許多素材,卻未能將之圓滿駕馭。
因此,《封神演義》在文筆、人物、情節、思想均不如《西遊記》的前提下,與《西遊記》同是神魔小說,還比《西遊記》創作得晚,又抄襲了不少《西遊記》的韻文,只憑藉可以與《西遊記》抗衡的想像、設定,不足以進入四大名著,也是理所當然、不足為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