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語常說:血濃於水。打從呱呱墜地的那一刻起,每一個人都與自己的父母締結了這世間最為穩固且牢不可破的聯繫——血緣。
從蹣跚學步到耄耋垂暮,無論我們地位怎樣,境遇如何,這一份聯繫始終不變,將人們與自己的父母緊緊相連。從「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到「十月胎恩重,三生報答輕」,父母與子女血濃於水,割捨不斷的親情總是令人動容。
然而,卻不是所有的父母與子女之間都能形成並保有這樣一份親密的感情,人生造化何其無常,所謂父子相離,母子不親,或許僅需一個錯身。
而若要細數這世間父子相離,一失足成千古之遺恨的故事,一個身影總會在不知不覺間浮現在人們的腦海,他就是央視著名主持人程前。
遺憾錯身
說起著名藝術大師程之,人們或許會感到一絲陌生,不知他是何許人也,但只要介紹他演過的角色,不少人便會恍然大悟。
從《太太萬歲》中不學無術的小流氓到《西遊記》中貪取袈裟的金池長老,他用他純熟的演技為中國影視貢獻了一個又一個經典的反面形象,而他也因此名列「四大壞蛋」之中。
除卻影視領域,程之在話劇、相聲等領域亦是建樹頗豐。在話劇領域,《名優之死》、《紅日》令他才名遠揚,在相聲領域,他聲名赫赫,與侯寶林並稱為"南程北侯」,而在配音領域,他也建樹頗豐,在影片《三隻狼》、《牛虻》、《孤星血淚》等作品中都有獻聲。
然而,或許是程之在事業上的得意最終引來了上天的妒忌,使得他原本圓滿幸福的家庭在1963年突然掀起了波瀾。
9月3日本是個大好的日子,在北京某醫院的產房外,已有一個兒子的程之再得一子,取名程前。自己的小家庭頓時由三口擴充為了四口,程之與妻子俱是喜上眉梢,添丁的喜悅瀰漫了整個小小的產房。
不曾想幾家歡喜幾家愁,就在夫妻倆為小兒子的到來喜不自勝時,程之的哥哥卻在一旁黯然神傷,這個男人已是行至中年,日漸老去,然而膝下卻始終無子,如今看著弟弟再添一子,越發顯得自己形單影隻,便不由得悲從中來。
程之的母親見此情景,又如何不能動容?雖說手心手背都是肉,但小兒子已得了兩子,稍長些的另一個兒子卻依舊獨身一人,老太太頓時便動了惻隱之心。她找到程之,希望將他新生的小兒子過繼給他二伯,由程之的哥哥程巨蓀來撫養。
乍聽此言,程之夫妻倆都是驚訝不已。尤其是程之的妻子,要一位母親捨棄自己初生的骨肉,她如何能允許?但程之卻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孝子,對待自己的母親,他始終言聽計從,不敢忤逆。
於是,儘管夫婦二人有百般糾結,萬般不願,出生剛滿十五天的程前最終被還是過繼了出去。
雖是一家人本不應計較。然而,在看到哥哥對自己的親生兒子視若己出,疼愛備至時,在想到自己的親生兒子終有朝一日要稱自己的哥哥為「父親」時,程之的心中總是莫名一陣抽動。或許在那時他便隱隱感覺到,他會為這一次過繼抱憾終身。
艱難成長
雖說是過繼子,但程巨蓀對程前始終關懷必至,如待親子。他甚至完全不避諱孩子知曉自己真正的身世,讓程前在很小時就對自己的父親究竟是誰心知肚明。
然而,在程前心中,養父雖然不是生父,卻依舊是自己唯一的父親,他也不怪罪程之將自己拱手讓給了別人,但程之畢竟沒有盡到當一個父親應有的責任,故而程前對他始終如對普通親戚一般,除此之外,再沒有過多的感情。
時間漸漸過去,動蕩年代來臨了。在那時,工人下崗,學生離校成了司空見慣的事情,身處時代浪潮中的程前也難逃此劫,在萬般不得已之下,他只能放棄了教育,高中畢業後便在碼頭做裝卸臨時工,後來又轉頭當起了鉗工,甚至當過老師。
19歲那年,他又不甘現狀選擇報考上海戲劇學院,卻因為專業基礎不足而遺憾落榜。就在他山窮水盡之時,九江話劇團又向他伸出了橄欖枝,程前於是又進入話劇團從零開始。
看著程前日漸長開的,酷似自己的眉眼,再想到他輾轉各地,四處求職辛苦情狀,程之心中不免一陣焦急。
他自己是復旦高材生,畢業後又在藝術領域打拼多年,深知創業不易。他更是程前的親生父親,看著兒子這樣受苦,叫他如何不心如刀割?但他還是什麼都做不了,因為他只是程前的「三伯」,想及此,程之的心中又泛起一陣苦澀。
好在艱難的日子終有過去的時候,風雨之後終於迎來了彩虹。
幾經周折下,程前最終當上了廣州電視臺主持人,在主持領域打拼了幾年後,他又參加了1988年舉辦的主持人大賽,並憑藉著自己過硬的專業技能,挺拔的外形,一路過關斬將,獲得了"全國十佳主持人"的稱號。
自此,他的主持生涯蒸蒸日上,最終他甚至紮根央視,成為本國第一批娛樂主持人。
主持《天涯共此時》、《正大綜藝》等節目,後來又加入春晚,與倪萍搭檔,共同主持這一全國盛會。當年,「程前」這一名字可謂家喻戶曉,紅極一時。
看著兒子日益優秀,在主持行業大放異彩,程之心中亦是與有榮焉,然而,這份喜悅終究只能被他深埋在心裡,因為他只是程前的「三伯」。
他或許曾期待過別人對他說「虎父無犬子」的那一刻,然而期待終究只能是期待,程前的「父親」,終究不是他。
成名之後的程前曾接受了鳳凰衛視的採訪,在節目中,他坦然揭開了自己的身世,吐露心聲。他告訴節目組,養父始終是自己心中唯一的父親,若是養父生病,自己亦是坐立難安,憂心不已。
若是生父得病,自己卻要冷靜許多,甚至少有多餘的關心的想法。縱然父子之間本有血脈聯繫,一聲「父親」本該順理成章,但這一絲聯繫最終還是敗給了現實的隔閡,這一聲「父親」,便遲遲叫不出口。
悲情收場
程前果真一生都未稱程之為「父親」嗎?答案其實是否定的,只是這一聲「父親」,來得實在太悽清,太悲愴,也太晚了。
1995年2月元宵節本該是個闔家團圓的大喜的日子,但上天卻開了一個無情的玩笑:著名表演藝術家,程之先生突發大面積心肌梗塞,倒在了舞臺上。他兌現了自己的諾言,為藝術獻身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他也留下了永久的遺憾,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都沒有聽到親生兒子程前稱自己為「父親」。
這一天,程家上下無不悲戚萬分,潸然落淚,程前跟隨著送葬的隊伍,對著已然離去的程之,叫出了他這一生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父親」。
一聲父親,一生父親,這簡短的兩個字,跨越了六十餘年的漫長時光,才最終落地。而在這兩個字的語音落地的那一刻,程之與程前父子二人的情緣,也算就此一刀兩斷了。
如今,程之已在人們的心目中漸漸隱去,而程前也逐漸退居幕後,過上了屬於自己的平靜的生活。這一對父子的故事,也慢慢流散在了歷史的長河中,哪怕是在茶餘飯後,也鮮少在被人提及。
小結:
縱觀全程,我們並非不能理解程之當年剎那動搖,拱手將兒子過繼給兄長的一片孝心;讀罷掩卷,我們也並非不懂程前面對親生父親,始終難掩疏離,無法親近的萬分無奈。
只可惜世事隨天定,萬般不由人,理解之餘,我們只能接受,只能哀嘆,若是時光能倒流,若有歲月可回首,若是程之能在當年拒絕母親過繼的要求,一切或許會截然不同。
可惜的是,時光終究無法倒流,那些過往的遺憾,終究只能成為遺憾,被夾在歷史的間隙之間,在時光的打磨之下,最後再消散於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