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壩蓄水,只不過幾個月,河水已從渾黃回到澄澈。鐵路沿黃河並行,水面遠遠近近,或遊弋或飛翔的天鵝撞入視野。
湖大線大安站,老舊的一排站房尚存四五間。站臺上有幾棵大樹,西邊是槐樹,東邊是桐樹。站在槐樹下,一片闊大的桐樹葉從頭頂落下,伸手接住的,還有此時的微風和陽光。
綠皮火車開動。久違了車輪在軌道上哐哐嗤嗤地轟鳴,坐在座位上,雙腳和身體隨著震顫,一聲鳴笛嘹亮,火車沿河駛向史家灘站。
偶爾搭乘上這列火車,卻終會在某一站離開,就像時間讓人擁有,也讓人失去。
綠皮火車轟隆隆,駛向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這條鐵路誕生時父母一輩在大安、史家灘、大壩火熱的生活;駛向兒時沿著長長的鐵軌從會興走到大壩,高中時隨同桌在大安生活區拿鋁製的飯盒和塑料飯票打午飯的時光……懷舊,不是因為那個時代有多好,而是那個時候,我們年輕。
山一程水一程,掠過一抹樹梢,跌入一叢草堆,閃過一片黃土……綠皮火車的車窗外不斷變換著景色。火車的硬木座椅和簡潔內飾還保留著半個世紀前的風格。轟轟隆隆的行程上,不需要關心前方的目標在哪裡,只用專注於正在經歷的——時光一點點流逝,青春熱血也好,年長成熟淡定也罷。
陽光正好,像老朋友,像舊時光,像色彩陸離的透鏡。一塊玻璃,平時看不見,稍微調整一下角度,就會光芒四射。
心情也一樣,一點點光亮就燦爛。綠皮火車是舊時光帶來的福利,再悠遠也有穿透歷史的微光,是我們在這世界上搜集的光亮。內心所追逐嚮往的,是那些我們以為都不會到來的未來,而追憶慰藉的,是那些我們認為不會消失但是最終消失的東西。
戴上耳機,再聽一遍刺蝟樂隊的《火車馳向雲外,夢安魂於九霄》。
黑色的不是夜晚,是漫長的孤單/看腳下一片黑暗,望頭頂星光璀璨/嘆世萬物皆可盼,唯真愛最短暫/失去的永不復返,世守恆而今倍還/搖旗吶喊的熱情,攜光陰漸遠去……
一代人終將老去,但總有人正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