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家庭經濟狀況不好,零食基本上是沒有的。每到放假的時候,家裡的農活都忙完了,我就會向母親申請去外婆家玩幾天,美其名曰想外婆了去看望外婆,其實,我是饞外婆做的桐葉粑粑了。
每次一到外婆家,外婆就會說:哎呀,我的乖孫來了,走,外婆帶你摘桐樹葉子去,等下回來做桐葉粑粑吃。
這是我最喜歡聽的話和最喜歡做的事情了。外婆家兩邊就是山坡,山坡上有棵古老的桐樹,常年鬱鬱蔥蔥。外婆每次都喊來表哥和我一起去摘桐樹葉子,因為外婆說女孩子要斯文點,不要學著爬樹。
所以每次都是表哥負責爬樹,我和外婆負責在樹下撿葉子。外婆說用桐樹葉子包的粑粑蒸出來特別香特別好吃。
撿了半框子桐樹葉子後,我和外婆把桐樹葉子拿到山坡下的古井邊去清洗,古井水冬暖夏涼,喝起來甘甜沁人心脾,而且井水常年不斷。
古井邊還有一個小池子專門用來洗菜,我和外婆蹲在小池子邊,用木桶打一桶水上來,把有蟲眼的外觀不好看的桐葉全部清理掉,剩下肥厚又完整的桐樹葉子,用清涼的井水一片一片洗得乾乾淨淨,透著令人愉悅的翠綠的光澤。
接下來把桐樹葉子放到籬笆上稍微晾乾水分。趁這個時候,外婆去準備大米,把大米清洗乾淨,控幹水分,準備著。
然後,重頭戲要上場了,那就是外婆堂屋裡那個百年石磨。聽說年代很久遠了。外婆小心翼翼地用竹掃把把上面的灰塵掃乾淨,然後開始磨米粉。
推石磨是我們幾個小孩子最喜歡做的事情了,外婆家裡孩子多,表哥表姐表弟表妹加上我有十來個。這個時候,大家都來了,外婆負責往石磨裡面一勺一勺放大米,我們負責輪流推石磨,誰累了誰就輪流下來休息。
石磨很大也很重,小孩子推不了多久就要換人推。每每這個時候,外婆不急也不惱,笑眯眯地看著我們,耐心地等我們輪流去推,現在想來,那樣的時光,在外婆心裡,應該不僅僅是推石磨磨米粉這麼簡單的事情吧?她看著這一屋子熱鬧嬉笑的孩子們,內心應該是幸福無比的。
往往一下午的時光,就在這樣嬉笑著輪流推磨中悄悄溜走了,等米粉全部磨完,剩下的事情就是我們女孩子得了。這個時候,男孩子往往一窩蜂就散了,去外面玩泥巴了。女孩子文靜一點,就跟著外婆開始做桐葉粑粑。
用一片桐葉包一勺和得不稀不稠的米粉,周圍稍稍壓緊,放在鍋裡去蒸。外婆的灶是柴火土灶,鍋很大,一次可以蒸一大鍋粑粑。等到灶上冒出了水汽,空氣中瀰漫著桐葉和米粉混合的清香時,外面玩泥巴的男孩子們就都圍過來了。
外婆把正好的桐葉粑粑拿出來,放在桌上,再拿個小碗,裝一小碗白糖,叮嚀大家一次只能沾一點點白糖就夠了,否則不夠吃。
表兄弟們都喜歡桐葉粑粑沾白糖吃,而我喜歡吃純粹的桐葉粑粑,吃的就是桐葉的清香和大米粉的原香。石磨磨出來的大米粉,有種顆粒感,這正是我喜歡的,吃到嘴裡細嚼慢咽,慢慢地品味那種原始的香味,回味悠長。
一大群孩子圍著桌子吃桐葉粑粑,一下子就吃得差不多了,每個都在喊:奶奶,還有嗎?還蒸一點吧,還沒吃飽呢。
這個時候,外婆就笑眯眯地說:有呢有呢,管飽啊,放開肚皮吃就是。
就這樣,表兄妹幾個圍著桌子吃粑粑,那邊灶臺邊,外婆還在生火蒸粑粑,空氣裡瀰漫著誘人的清香,還有歡樂的笑聲。
後來外婆慢慢老了,我們也漸漸長大了,吃過了很多更好吃的東西,每次回家,也不鬧著要吃桐葉粑粑了。
每個回家的孩子,都給外婆買了很多各種各樣的零食營養品,看起來花花綠綠的,外婆每次都笑眯眯地收下。到後來,外婆漸漸走不動了,孩子們都外出求學工作,回家的時間越來越少了,石磨就很少再啟動了,像被歲月塵封了一樣,靜靜地呆著屋子的一角,漸漸成為了回憶。
多年以後,我再回外婆家,外婆已經成為牆上掛著的黑白照片,外婆曾經住過的屋子,變成了雜物間,那方祖傳的石磨,已經破敗不堪。我不禁潸然淚下,它曾經承載著我童年多少的快樂。那桐葉粑粑的香味,像外婆曾經給予的愛一樣,縈繞在我的生命裡,永遠不會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