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機是困難、是挑戰，但也是不懼風雨者的「競技場」。當下，疫情席捲全球，製造業尤其是外貿企業普遍承壓。《經濟參考報》記者在「世界工廠」東莞調研發現，疫情衝擊下，有的企業「遭遇退單、銷量萎縮」，困難重重，但也有不少企業力爭上遊，在危機中尋找機遇、創造機遇，化「危」為「機」，供應鏈正在因「疫」重塑。「危」與「機」的辯證法，正在抗擊疫情的大潮下清晰上演。
趙乃育 繪
部分企業處於「不飽和生產」
受國際需求萎縮等因素影響，今年一季度，東莞市外貿進出口2502.1億元，下降14.3%。許多企業的訂單都屬於三個月內的短單，不少企業對未來訂單的不確定性感到焦慮。
按照往年規律，2月至5月是東莞外貿企業接單的高峰期，然而受疫情影響，上百個國家和地區採取入境管制措施，數十個國家和地區對中國入境貨物採取管制措施，國內外各類交易會普遍暫停，企業接單陷入困境。
3月以來，已有兩家外資企業因歐美客戶停止或取消下單，導致工廠停工或給員工放假。其中，因自身經營問題加上歐美訂單取消，東莞泛達玩具有限公司老闆欠薪逃匿；以美國市場為主的東莞精度表業有限公司3月發出公告，由於訂單不足，工人可以選擇辭工或者等待放假。
據《經濟參考報》記者觀察，截至目前，東莞具有一定規模的企業僅有極少數停工停產，更多訂單不足的企業依靠降低人工成本、錯峰上班等方式進入不飽和生產狀態，放慢生產節奏，等待市場恢復。
以歐美為單一市場的企業受影響最大。位於東坑鎮的東莞美光眼鏡製品有限公司是一家生產各類高檔眼鏡架及太陽眼鏡的OEM企業，產品全部外銷。總經理楊雪鋒說，公司產品八成銷往歐美。疫情發生後，企業訂單被取消了8%至10%，現有訂單只能做到6月底，「下半年的訂單仍不明朗，接不上」。
虎門鎮一家大型女裝企業的負責人說，由於訂單不足，非生產部門實行彈性上班，生產部門做完手頭訂單後也會安排放假一個月。「往年此時，企業訂單做不過來，會發給十幾家協作小廠做，這些小廠大多是三五人的小作坊，今年都開不了工。」
「客戶還在那裡，訂單會慢慢恢復」
受疫情影響，東莞企業從最初的「有訂單生產跟不上」迅速切換到「訂單減少生產不足」。不過，企業普遍反映，由於疫情全球蔓延，目前來看訂單是暫停了，而非轉移。
「我們是十幾年的老廠，走的是高端品質化路線，出廠價是普通眼鏡的幾倍甚至十倍，國外客戶也一直很看好我們，長期合作的海外客戶有15個。」楊雪鋒說，「目前國外客商雖然取消或暫停了訂單，但疫情好轉後，還是要找我們做。」
東莞邁思普電子有限公司是一家生產電源適配器的民營高科技企業，今年前三個月產值9000萬元，同比下降約45%。公司從4月開始趕產之前受延遲復工影響的訂單，當月實際產值8500多萬元，差不多是前三個月之和。
邁思普公司銷售副總經理張和勝認為，整體市場需求縮減但沒有消失，一部分需求被疫情抑制了，有些需求反而被疫情激發了。比如，受益於不少國家居民因疫情宅家需要觀看電視，機頂盒訂單大量增加。
同樣讓工人開始輪休的東莞雅康寧纖維製品有限公司副總經理陳韋華表示：「只要國外防疫情況好轉了，客戶還在那裡，訂單會慢慢恢復。但我們擔心的是，疫情過去後，消費需求和購買力可能下降，下半年訂單不容樂觀。」
供應鏈重塑 「危」中有「機」
疫情突如其來，企業面臨嚴峻挑戰。但在危機下，不少久經市場錘鍊的企業迅速應變、積極應對，從眼下的困難中尋找機遇、發現機遇乃至創造機遇，實現逆襲。
迅速恢復和穩住供應鏈就是機會。
產業鏈齊全、供應鏈完整是東莞成為國際製造基地的核心優勢。疫情發生後，邁思普公司迅速優化供應商格局，約九成的原材料能在珠三角解決，法國和日本的兩個新客戶也接連下訂單，預計全年訂單將增長30%到40%。「儘管疫情增加了不確定性，但公司穩定優質的供貨能力、極強的風險管控能力，成為我們贏得新訂單的關鍵。」張和勝說。
相比許多企業選擇不飽和生產，生產芭比娃娃的長安鎮美泰玩具有限公司的生產車間內卻是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公司還額外任用300名「共享員工」，並通過上漲基本工資、增加各類津貼等方式吸引工人。「目前產能的四成在做一項新品『爆款』，美國總部信賴我們的生產力和創新力，下的訂單排到了年底。」美泰玩具廠廠長莫玉枝說，「全年訂單預計和去年持平。」
東莞市商務局副局長黃朝東介紹，疫情暴發以來，東莞大力強化物流配送平臺建設，抓實生活物資、防疫物資保障，成立36個復工復產小分隊，「一企一策」幫助企業恢復產業鏈，未來還將積極推進供應鏈金融服務平臺等建設，以產業鏈供應鏈的穩定運轉贏得抗疫「先機」。
危機之下不少企業快速反應，憑藉過硬技術實力撬動新市場。廣東利揚晶片測試股份有限公司是一家專業從事半導體後段代工的高科技企業，去年下半年憑藉出眾的研發能力成功入圍國產5G基站晶片和國產高端智慧型手機光學指紋晶片測試服務商。疫情期間，企業緊抓市場需求點，快速轉產額溫槍晶片批量測試方案並產業化應用，預計二季度營收可增長20%。
也有企業依靠硬核實力躋身行業龍頭企業供應鏈，替代了國外供應商。東莞市凱格精機股份有限公司是一家精密設備製造與服務提供商，在深耕專用設備的基礎上，大力開拓柔性化生產和定製化製造市場，最終中標行業龍頭企業的訂單，成功替代了國外供應商。公司生產經營持續向好，僅3月產值就增長了16.2%。
疫情打破了原有的銷售模式，直播銷售、網紅帶貨、社群營銷以及「雲招商」等成為許多企業探索的新出路。
4月30日，東莞慕思寢室用品有限公司全球招商大會在線直播，不到一個小時就吸引超過10萬人次觀看。此前，慕思舉行全球4000多家門店聯合直播賣貨活動，八小時訂單金額就過億元。
疫情之下，新業態發展顯著加速。憑藉多個製造業專業鎮分布的優勢，東莞全域跨境電商園區載體網絡初步形成。5月9日，東莞—維爾紐斯的中歐班列中國郵政專列首發。數據顯示，2020年1至4月，東莞海關共監管國際班列33列，同比增長3.13%；貨運量2.26萬噸，同比增長13.54%；貨值11.53億元，同比增長10.29%。
與此同時，直播帶貨等銷售模式變革倒逼供應鏈轉型。
虎門鎮是我國華南地區重要的服裝服飾生產基地。據虎門服裝服飾產業管委會的市場調查，疫情發生後，全鎮九成以上有自主品牌的服裝企業通過改變銷售模式展開自救，積極開展直播銷售、抖音帶貨、網紅帶貨、社群營銷等，外貿企業則通過阿里巴巴、亞馬遜等電商平臺拓展市場。
由於實行「周周上新」的策略吸引網上客戶，款式變化快、小批量生產成為企業取勝之道。服裝電商企業東莞奢姿服飾有限公司建立了20多人的設計團隊，每周推出三四十個新款式，靠點擊量、排名榜等大數據分析，能夠迅速掌握市場變化並返單生產，基本不會有庫存。公司負責人張隱說：「款式更新很快，有的款式只做200件，賣三天就不賣了。」
為適應新的銷售模式，傳統流水線作業以產定銷、庫存大量積壓的模式正加快向單元化生產的柔性供應轉變。奢姿把原來100名工人的流水線拆解成若干個工作單元，每個單元只對一兩個新款負責，從而迅速反應、快速轉單。
「抗疫」洗禮下，電商成為市場的風向標：通過電商大數據精準獲知市場需求，迅速傳導到生產企業，不同企業間細化分工，快速響應，面料、輔料、印花、洗水、成衣加工……每個環節都有供應鏈承接。虎門電商協會會長李鼎如說：「可以說整個虎門鎮就是一家大工廠，網上的一個爆款一般三天內就能補貨上架。」
「疫」中蛻變 更上層樓
相比2008年金融危機，面對此輪危機，東莞具備了更強的抗風險能力。有三組數據值得關注：東莞外貿依存度已從最高時的400％下降為目前的140％；加工貿易佔比從最高峰超過80%下降到目前的37%；外資企業內銷比例達到36.5%。
東莞市商務局副局長黃朝東認為，在2008年金融危機期間，東莞遭受重創，但此後東莞持續不懈推動產業升級轉型，產業結構已發生明顯變化。以外資企業來看，已從過去的「大進大出」轉變為積極開拓內銷市場。數據顯示，2019年東莞市外資企業內銷4425.1億元，增長10.1%，內銷佔比達36.5%。這近四成的銷售份額成為此輪海外需求萎縮下企業存活的關鍵。
在疫情重壓下，4月10日東莞市召開全市製造業高質量發展暨非公有制經濟大會，推出製造業高質量發展三年行動計劃，明確提出以「戰時狀態」抓好當前經濟運行。目前，東莞已成立經濟運行監測調度指揮部，按照此前疫情防控指揮部的等級標準，以「戰時狀態」密切監控經濟發展態勢和企業生產經營狀況，統籌調度全市資源，化解防範企業經營困難可能帶來的金融、就業、民生等各方面風險，確保經濟在全球疫情下保持穩定安全發展。
當下，東莞市主要通過四個路徑助力企業應對危機，包括依託供應鏈優勢強化話語權，抓住發展趨勢向高端化轉型，順應疫情需求及時調整生產方向，以及創新營銷模式開拓內銷市場等。
東莞市工業和信息化局副局長張宇晴表示，東莞不會因為當下的形勢而對經濟發展質量降標準松要求，在環保、安全生產、效益質量等方面會嚴格要求企業，督促企業提升核心競爭力捕獲「危」中之「機」。東莞具有產業鏈完善、經濟韌性強的優勢，通過系列穩經濟政策，要幫助企業頂住壓力、渡過難關，並以此為契機苦練內功、加快轉型，不斷提升企業在全球供應鏈上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