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戴桃疆
《Doctor-X:外科醫生大門未知子》系列編劇中園美保曾經在綜藝節目中披露,劇中女主角的原型人物是日本柔道57公斤級選手鬆本薰。
松本薰因為在賽場上目光兇惡而得了一個「野獸」的綽號,也在採訪中出現過「我是不會出現失誤的」。
「不會失誤」的松本薰在巴西裡約奧運會上還是出現了失誤,錯失衛冕機會後暫別競技場,於今年七月誕下一女,並準備以「媽媽選手」的新身份衝擊即將到來的東京奧林匹克金牌。
脫胎於柔道選手的外科醫生大門未知子同樣有著犀利的眼神、以「我不會失敗的」為名言,她在每年的十月份如期歸來,從不失敗,拯救生命,但絲毫沒有創造新生命的跡象。
《Doctor-X》系列女主角大門未知子的飾演者米倉涼子一度對媒體放話辭演,公開的理由是不想與角色綁定,成為「女版水谷豐」。長壽刑偵劇《相棒》第十六季比《Doctor-X》晚五天回歸螢屏,主演水谷豐十幾年來的經典角色似乎只有穿三件套喝紅茶的杉下右京。
演員和某個角色形成綁定關係影響是好是壞很難說是一個非此即彼的問題。對於一個以演藝為事業、將表演視為事業的演員而言,和角色綁定在一段時間裡扼殺了體驗更多種角色的可能,之後的作品無論成敗都會拿來和綁定角色進行比較,影響很難擺脫。
和角色綁定的好處同樣顯而易見,演員和角色合二為一,角色成了演員的「人物設定」,粉絲效應帶來的效果顯而易見。
大門未知子不僅在手術臺上不會失敗,在收視率方面也幾乎從未失敗。已經播出的前四季,除了第二季輸給了「以牙還牙、加倍奉還」的《半澤直樹》,其餘三季皆為年度收視率冠軍。
米倉涼子因「大門未知子」一角坐擁女演員片酬榜上的頭把交椅,加上廣告收入,穩穩地賺個盆滿缽滿。
金秋第五季回歸之後,首播收視率仍然延續了大門未知子不會失敗的神話,第二集收視率小幅下挫,但輿論統一口徑將槍口對準了這一集中活躍角色的飾演者野村周平,認為野村周平平素裡的「路人嫌」形象拉低了觀眾的熱情,絲毫不懷疑觀眾對故事結構高度模式化的《Doctor-X》存在厭煩的可能。
稱「大門未知子」是「女版杉下右京」多少有點不公平,長壽劇《相棒》在單集故事結構上雖然也有規律可循,但論模式化程度,完全不是《Doctor-X》的對手。
《Doctor-X》的所有故事都可以概括為:一座充斥著人形垃圾的白色巨塔中,一位單槍匹馬的女醫生搞定了廢物想要貪功又搞不定的高難度外科手術,經紀人送蜜瓜和帳單獲取高額報酬的故事。
每季每集不僅故事走向雷同,就連故事發展的階段性時間點都是大同小異的,觀眾走過最長的人生路,就是大門未知子的套路。
以第四季第三到第十集為例,這八集播放時長均為46分55秒(首播、次回時長為九十分鐘,最終回一小時),分別以片頭、麻將場景、名臺詞「我不會失敗的」以及經紀人神原晶送蜜瓜和帳單為標誌性節點,這些標籤化的場景出現時間呈現出高度一致性(如上圖)。
選擇這四個場景作為標籤的原因在於,這四個場景代表了故事所處的四個階段,共同構成了大門未知子不會失敗的套路。
片頭之前是白色巨塔崩壞狀況介紹,引出單集故事中的患者和女主角,Doctor-X主題音樂響起,踩著恨天高、露著修長美腿的大門未知子從羊群一樣喧譁騷動的男性醫生群體中穿過,配以「獨狼」的旁白,與片尾遙相呼應。
麻將場景穿插在前後醫院場景中間,色調溫暖,和冷色調的醫院場景形成鮮明對比。
在故事情節上,麻將桌上除了展示大門未知子活潑可愛的生活側寫,最重要的是通過牌桌上幾個人的對話解讀單集人物關係、人物背景,幫助觀眾更好地理解單集中的戲劇矛盾,同時為後續醫院正式員工們處心積慮排斥大門提供功利化的理由,加深矛盾,為迎來戲劇化的轉折埋下伏筆。
雖然《Doctor-X》的主要賣點是不拉幫結派、不向世俗規矩低頭的人靠著精湛的手藝獲得成功,啪啪痛打俗物的臉,但是作為一部醫療題材電視劇,疑難雜症診斷部分和外科手術場景佔整集的比重仍然是最大的。
女主角的名臺詞「我不會失敗的」出現在單集接近結尾的位置,背景音樂依然是激昂的Doctor-X主題音樂,所謂「沒有人能在我的背景音樂裡打敗我」,主題音樂響起,大門未知子從不失敗。
米倉涼子飾大門未知子
女主角依靠精湛的技術令見習者、同臺手術中的其他同事連連稱讚、嘖嘖稱嘆的同時,其實已經完成了「打臉」的任務。
可手術臺上刀到病除只是回擊了白色巨塔中大量庸醫的質疑,獲得了認同和尊敬,但沒有完成懲罰,另一方面手術室裡的在場者多半都是活躍在一線的醫生,他們是白色巨塔的構成,不過對於一部在開篇例行批判白色巨塔內部問題的電視劇而言,問題在手術室中戛然而止,批判力度顯然是不夠的。
為了加強力度,故事真正的尾聲出現在了岸部一德飾演的神原名醫介紹所所長兼女主角經紀人送蜜瓜和高額帳單的片段上,為了為高額帳單提供合理性,神原通常會直白地揭露醫院存在的各項問題以脅迫院長就範,同時也清楚地告知觀眾白色巨塔的問題所在。貴得離譜的帳單是對腐朽體制內人形垃圾的懲罰,獲得的價款也是對靠本事賺錢者的犒賞。
遠藤憲一飾海老名敬
毋庸置疑,《Doctor-X》的故事邏輯就是中國觀眾的「爽文邏輯」。「爽文」最突出的一點在於「爽」,它建立在提供情感發洩、情感帶入途徑的主角永不失敗的基礎之上,製造一種「今天你對我愛答不理,明天我讓你長跪不起」的落差——正是對這種戲劇性落差的期待和追求,才使得終極目標是讓老闆下跪的《半澤直樹》在收視率上領先於單純止步於「不會失敗」的《Doctor-X》。
除了「爽」,隱藏在「爽」這一表象之下的是對「穩定」的追求。贏一回不算爽,回回穩贏才真爽,半澤直樹逼大和田常務雙膝下跪,回頭就遭遇將至左遷,而大門未知子每年秋天提供的則是每周一回的高度穩定感,觀眾甚至可以在電視劇進度條的相似位置發現相似的情節,這種安全感對於在工作中忍耐的觀眾而言,提供的是一種穩定狀態中的發洩渠道,不是爆發型的發洩,而是一種水到渠成的暢快感。
此外,在《Doctor-X》所有與醫療、權力鬥爭不相關的段落中,場景設置也都是投觀眾所好,最典型也是出現頻率最高的場景莫過於各種食物場景。
與女主角相關的食物大多是熱氣騰騰的,無論是烤肉、中華料理還是章魚小丸子之類的小吃,在日常生活中都是觸手可及的,僅僅依靠展示圖像就能調動觀眾對食物的本能,電視劇中出現食物的場景即便不成為亮點,也不會成為被詬病的地方。
麻將場景中有貓,沒有食物和貓的場景裡,多次展示了大門未知子在浴池泡澡、大門未知子和內田有紀飾演的城之內博美一起在浴池泡澡,無論著眼於「城門CP」還是美人美腿,這些看似平凡的場景設計實際上都暗藏心機。
如果將今年十月中旬回歸的《Doctor-X》第五季前兩集與之前幾季中時長六十分鐘的集數相比較,也不難發現標籤結構在出現時間點上具有一致性,《Doctor-X》的高度穩定性已經成為了它標誌性的特徵之一,這部劇之所以成功靠的就是高度模式化的結構設置。
模式化可能會令一部分觀眾感到厭倦,但同時也會為另一部分觀眾提供穩定的內容輸出,從而牢牢吸引特定觀眾群體,獲得穩定的市場效應。
絕大多數人並沒有屬於自己的背景音樂,也不可能擁有漫畫人物一般呈點狀分布的人生軌跡,絕大多數人都無法飛躍現實構築的藩籬,跳出所處的環境,因而多數時間裡都只能忍耐各種不滿,但是大門未知子可以,大眾文化創作賦予她以特權,允許她過大多數人想要而求不得的生活,一種預知了「不會失敗」結果的穩贏生活。
只要還有人想贏、想穩贏、想贏得穩,《Doctor-X》似乎就會有忠實的支持者,畢竟所謂夢想暗含的一個前提都是這世上已經有成功的先例過上了現階段求不得的生活,哪怕這個先例是只是虛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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