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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士尼已經維持這種狀態很久了,他們的作品從不敢領先自己所處的時代,但也不敢被落下太久,為了獲得更廣泛的利益,他們在一個狹隘又足夠安全的範圍裡,亦步亦趨著。
在全球範圍內上映近三周時間,歷經三個周末,迪士尼2020年的動畫真人改編電影《花木蘭》的票房已經不再有任何懸念,亦或者說翻盤的機會。
從各個維度來說,《花木蘭》對於迪士尼來說都是一場慘敗。為了應對疫情,迪士尼大膽採取了線上線下,雙線發行的策略,在北美、日本等Disney+可以覆蓋的區域,《花木蘭》採用線上發行的方式,Disney+的會員花費30美金可以觀看本片。而在以中國、韓國為代表的疫情形勢沒那麼嚴峻的國家,《花木蘭》依舊在院線放映。
題材上的親近感、全華人演員班底的配置,此前都被認為是《花木蘭》在中國取得高票房的利好因素。然而,現實的殘酷和複雜超出了想像。事先沒人能想到,這樣一部合家歡屬性的大片,當其幕前幕後的故事匯總在一起,最後的結果會是幾乎冒犯了所有人。
持不同意見的群體在反對《花木蘭》方面達成一致。
反映在票房上,在輕易可得的盜版資源和一邊倒的負面口碑中,《花木蘭》首周末綜合票房 1.59億元,第二個周末即暴跌72%。目前累計票房2.58億元,貓眼專業版預測《花木蘭》最終的票房成績會是2.75億。即使考慮到疫情期間,上座率不得超過的50%,《花木蘭》在中國內地的票房成績還是一敗塗地。同期上映的《信條》受眾群體遠小於《花木蘭》,前者在比後者提早上映一周的情況下,近幾日的單日票房還要高於後者,貓眼專業版預測《信條》的總票房將會是4.4億。
而在北美,《花木蘭》的票房因為採用流媒體發行而變得難以計算。《大西洋月刊》在一篇題為《〈花木蘭〉的失敗對好萊塢而言是個壞消息》的文章中提到,第三方分析公司7park估算了通過Disney+購買觀看《花木蘭》的全美觀眾數量,《花木蘭》的淨收入應該在0.6到0.9億美元之間。該報導還表示,本片海外院線發行總票房目前不到0.6億美元。較之於2億美元的製作成本和1億美元的宣傳費用,《花木蘭》已然在全球範圍內失敗。
除了是迪士尼今年的A級項目,《花木蘭》本身也是迪士尼二維動畫真人改編系列中的一部。該系列的第一部作品要追溯到2010年,迪士尼邀請知名導演蒂姆·波頓將1951年製作發行的動畫電影《愛麗絲夢遊仙境》改編成真人版,獲得了意料之外的成功。上映當年,該片成為迪士尼繼《加勒比海盜2:亡靈寶藏》之後最賺錢的電影,同年在中國內地上映後也收穫了2.54億元人民幣的票房成績。
但迪斯尼真正開始系統地推出真人改編,要從2015年的《灰姑娘》 開始。自那以後,迪士尼幾乎每年都會推出翻拍的真人影片,而被選中拿來翻拍的作品又多集中在90年代,即迪士尼二維動畫的第二個黃金時代。
《灰姑娘》劇照。
迪士尼動畫電影經歷過兩個黃金時代,第一個黃金時代在1950年到1966年。彼時,迪士尼已經完成對於動畫電影的初期探索,《白雪公主》、《木偶奇遇記》和《小飛象》等影片均大獲成功。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當迪士尼可以繼續製作高成本動畫長片,他們相繼推出了《灰姑娘》、《愛麗絲夢遊仙境》《睡美人》等多部影片。當其創始人華特·迪士尼於1966年去世,迪士尼動畫長片的第一個黃金時代也隨之落幕。
在那之後,迪士尼失去了創意發動機,一度因決策不清推出了一連串讓迪士尼飽受詬病的作品,除了內部問題以外,80年代,百老匯式的歌舞片也在好萊塢逐漸失去吸引力。內外交困之下,一條小美人魚用歌聲劃破陰霾。1989年,《小美人魚》製作發行,該片的成功也被稱為迪士尼文藝復興的開端。《小美人魚》是迪士尼第一次邀請鋼琴家、百老匯音樂家亞倫·孟肯(Alan Menken)和劇作家、詞作家霍華德·愛許曼(Howard Ashman)專門為影片創作音樂,使得歌曲、旋律和電影劇情緊密結合,歌曲同樣承擔敘事功能,而這也成為了迪士尼動畫長片最突出的風格之一,一直延續至今。
《小美人魚》之後,迪士尼一鼓作氣推出了《美女與野獸》、《阿拉丁》、《獅子王》、《風中奇緣》、《大力士》、《花木蘭》、《泰山》等多部風靡世界的動畫電影,從那以後,幾乎只要當年有迪士尼動畫推出,就會在奧斯卡的最佳配樂、原創歌曲、最佳動畫長片提名中佔據一席之地。其中,《美女與野獸》和《獅子王》兩部作品更是高原之上的兩座高峰。
1991年上映的《美女與野獸》是奧斯卡歷史上第一部入圍最佳影片的動畫作品,該片還第一次邀請當紅歌手演唱流行音樂曲風的主題曲,這一做法也被保留了下來。《獅子王》(1994年)甫一上映,好評如潮,不僅成為當年的年度全球票房總冠軍,還一度成為歷史上全球總票房收入第二高的電影,直至今日,《獅子王》仍然是全球總票房收入最高的傳統動畫電影。
《獅子王》劇照。
可以說,在新世紀之前,憑藉持續推出品質均在水準線上的動畫電影,迪士尼不斷加固自己的城堡。按照國內影視行業流行的說法,迪士尼成功打造了一系列世界級的IP。然而,從2010年開始的動畫真人改編系列,幾乎沒有哪部作品能為原有的IP增色,更多的是對品牌的消耗。
從2015年《灰姑娘》開始,到今年上映的《花木蘭》,迪士尼展現出了一條再明顯不過的翻拍思路:選擇青少年群體中有號召力的當紅明星,和好萊塢知名導演拍攝真人改編電影。
比如,《美女與野獸》的男女主演分別是《哈利·波特》系列的女主角艾瑪·沃森和「大表哥」丹·史蒂文斯,導演比爾·康頓曾執導過上下兩部《暮光之城4》。《小飛象 》則再次邀請到蒂姆·波頓。2019年上映的《阿拉丁》的導演是憑藉《兩桿大煙槍》獲得好萊塢青睞的英國知名導演蓋·裡奇,他此前的作品《大偵探福爾摩斯》在年輕影迷中頗受歡迎。而《阿拉丁》中燈神的扮演者,則是「史皇」威爾·史密斯。
迪士尼選擇導演也花費了一些心思,除了名氣,這位導演過往作品的主題或風格也要和翻拍的影片有一定程度的契合。就這三位導演來說,比爾·康頓的代表作品中不乏音樂劇和青少年浪漫愛情喜劇,《暮光之城》何嘗不是新時代背景下的《美女與野獸》。導演蒂姆·波頓有強烈且辨識度極高的視覺風格,但怪誕、詭異的元素掩蓋不了他的一顆童心。蓋·裡奇作品中的幽默感則與《阿拉丁》相得益彰。
如果可以給動畫改編真人也大致劃分一下階段的話,以上幾部作品選擇的是最安全的製作方式。相比之下,《獅子王》、《花木蘭》步子邁得稍微大了一點點。《獅子王》用CG技術製作了一部「真獅版」影片,《花木蘭》沒有選擇好萊塢商業導演,而是選擇了一位缺乏商業片經驗,坎城系出身的女性導演妮琪·卡羅,但這位導演的代表作品《鯨騎士》中,最突出的元素就是異域文化和女性成長,也能和《花木蘭》一一對應。有必要說明的是,選擇獨立電影導演並不能被視為迪士尼在該系列中的大膽創新,因為相同的思路早已在同屬於迪士尼的漫威體系中多次投入實踐了。
然而,最終呈現的效果卻不盡如人意。該系列幾乎所有作品都在中國內地上映過,中國觀眾也有目共睹。《獅子王》為了逼真,所有動物都犧牲了表情,而於此同時它們還要開口說話,這讓整個作品在怪異的邊緣遊走。但不可否認,本片確實是當今好萊塢最高特效技術水平的一次集中展示。《小飛象》乏善可陳,在國內上映期間水花全無,《花木蘭》在全球範圍內收穫差評,綜合IMDb、爛番茄、MTC以及豆瓣的評分,在「迪士尼公主系列」真人版中排名倒數第二。唯一超出預期的是《阿拉丁》,威爾·史密斯扮演燈神毫無違和感,蓋·裡奇把動畫中經典的歌舞場面在現實世界中還原了。在日本,該片甚至成為了當年的票房冠軍。
真人版《阿拉丁》成功,威爾·史密斯功不可沒。
為什麼看上去很難出錯的改編思路——適合的導演+明星,卻沒能換來口碑。究其原因,恰恰是因為迪士尼過於追求「不出錯」。
迪士尼根本無意讓這些作品超出原作的高度。導演沒有發揮的空間,真人作品完全處於前作的蔭蔽之下,只能吸收原作的養分。這一系列與其說是改編、翻拍,不如說是「復刻」,最終呈現的結果就是——優點都是來源於原版動畫的,缺點都是真人「自主創新」的。該系列最大的意義,就是提醒大家原版的好。
既然如此,迪士尼還會把這一系列繼續下去嗎?
對迪士尼來說,除了《花木蘭》遭遇票房失敗,且這一失敗很大程度上要歸於疫情引發的一連串連鎖反應,整個系列還是相當賺錢的。《獅子王》和《美女與野獸》在美國本土均取得超過5億美元的成績,位列當年北美票房排行榜第二名。而觀眾之所以願意一次又一次為一個「復刻品」買單,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該系列能夠給觀眾提供「安全感」。
本身,迪士尼在觀眾眼中就等同於「安全」。任何一個觀眾,走進全球任何一個國家的任何一個影院,只要看到「迪士尼出品」,無論是動畫也好,還是漫威系列的電影也好,觀眾知道他們大概率會得到什麼,而迪士尼也很少讓他們失望。
如今,迪士尼自己翻牌自己過去的經典IP,相當於給這份本就足夠篤定的「安全」上了一道雙保險。當年看著迪士尼老版動畫長大的人,可能有些已經為人父母,他們也願意帶著自己的孩子走進影院,讓孩子體會自己當時所體驗過的新奇和感動。
何況,迪士尼不僅僅是一家電影製作公司,更是一家涉及實體樂園、周邊售賣的大型娛樂公司。2019財年前三個季度,迪士尼的影視娛樂收入總和為77.9億美元,但樂園帶來的收入是影視收入的兩倍有餘,多達195.7億美元。2019 年,「迪士尼公主」系列總營收超 452 億美元,在全球 IP 營收總排行榜上排第 7。
《GQ報導》在一篇關於《花木蘭》的評論文章中提到:「對於每年能夠創造幾百億美金的IP來說,公主是商品展示架,是銷售員,是表演者。」公主是「銷售員」,每一部電影都是廣告片。迪士尼需要定期將他們已有的IP盤活,而最安全、簡單也是最偷懶的辦法,就是用最新的技術把過去的故事再講一遍。創新,至少不是當下的迪士尼最在乎的事情。
雖然創新不是迪士尼要考慮的,但迎合新的價值取向,給過去的公主們做一些更符合當下審美的「微整形」,卻是十分必要的。
2019年的《阿拉丁》裡,茉莉公主有了新的理想,她不光渴望自由,還想成為本國千年歷史上第一位女王;《美女與野獸》中,貝拉愛看書的特點得到了進一步的強化,選擇艾瑪·沃森出演,一定程度上也是在利用她戲裡戲外高度一致的「學霸人設」;《花木蘭》中,木蘭原本和自己的上司李翔之間有了一些情愫,但這種情節在#Metoo運動期間,顯然是不合時宜的。最大膽的「修正」是《小美人魚》,真人版《小美人魚》選擇了黑人演員哈裡·貝裡。
比起演技,迪士尼更看重的可能是艾瑪·沃森戲裡戲外的「學霸人設」。
已經製作過的作品無法改變,譬如迪士尼的三位初代公主中,白雪公主的年齡只有14歲,王子未經均可就親吻了她,並帶她走入婚姻。但迪士尼至少可以在新的真人改編版本中,為公主們增加一些進步思想,悄悄地抹去爭議,重塑一代人的「正確記憶」。
這不是迪士尼第一次為了迎合政治正確做出改變。迪士尼第二個黃金年代正值女性主義第二次浪潮掀起,迪士尼同樣迎合了這股浪潮。所以我們看到了來自東方的木蘭,替父從軍;勇敢智慧的貝拉,拯救野獸王子,《風中奇緣》中的印第安公主嘉康蒂,最後沒有選擇自己的愛人。儘管「王子和公主」的浪漫故事框架直到《冰雪奇緣》才得以突破,但比起初代公主,90年代的迪士尼公主都有自己的愛好和一技之長,心懷自由與理想。
《GQ報導》稱,「在新世紀,在政治正確的浪潮中,在分級的要求下,她們偶爾擁有靈魂,但大部分時間是在迎合觀眾,也迎合時代。」更進一步說,如果公主偶爾有靈魂,也是因為時代需要。
事實上,迪士尼已經維持這種狀態很久了,他們的作品從不敢領先自己所處的時代,但也不敢被落下太久,為了獲得更廣泛的利益,他們在一個狹隘又足夠安全的範圍裡,亦步亦趨著。我們還會看到更多的動畫改編真人系列嗎?我想是的。但需要給予更多期待嗎?大可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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