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遠方大海的兒子
命中之海
在我的名字裡有一個海,父親說,在我出生的時候,滿眼望去都是石頭。那是李白詩中兩岸猿聲啼不住的山峽,江水從天而來,激蕩著我隱約的記憶——
夏天,不知深淺的男孩一個接一個地跳進湍急的江水遊泳,一股暗流,鄰居家的三個孩子就從我的記憶裡永遠消失了。那年我五歲,一位姐姐抱著我站在江邊,迷惘地看著青灰色的江水一路向東,不眠不休,奔流到海不復還......
但那不是悲傷,從很小時候起,我就在眺望江水的盡頭,在那裡有我的另一個故鄉。
我並不了解父親那個遙遠的時代,我也不知道名字中的海——到底是來自父親的故鄉上海?還是釘在天邊彩虹下的一張蠟筆畫?我只知道,以夢為馬,我的青春一路向東,固執地尋找著心中的那片大海。就象這首上世紀愛爾蘭女歌手恩雅的名曲《奧裡諾科河》,輕快地滑進一個關於夏日大海的夢中。
直到有一年,我終於來到了上海,才發現,原來大海並不是一個夢,它陰沉沉地躺在高橋的泥灘與蘆葦間。直到有一天,我終於到達了中國地圖最東邊的小島,一場突如其來的颱風,把我困在旅館裡。深夜,大海在我看不見的黑暗中,狂暴地撕裂了我所有夢境。直到有一天,在茫茫的人海,我疲憊地想起舒婷的詩:
大海是變幻的生活
生活是洶湧的海洋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片海,你感覺不到它,是因為它沉睡得太久。每個人都在大海中沉浮,你感覺不到它,是因為你是大海中的一滴水。
據說這是老一輩文青必點的歌,1990年黃沾為徐克電影《笑傲江湖》譜曲,寫了六稿都不滿意,無奈之中,隨意翻閱古書《樂志》,靈感突發,借用中國古代的五聲音階(宮、商、角、徵、羽)寫成這首《滄海一聲笑》,古韻迷人,自成一格。短短的幾句歌詞,更是道盡人生如海的滄涼喟嘆!
月光之海
從小就看著大海長大的法國大音樂家德彪西,終身都在用他獨特的音符,描繪他心中的大海。他有一個當過七年海軍的英俊父親。小時候,每年夏天,這位有著強烈大海情節的父親都會帶兒子去坎城的海邊度假,在海風裡給兒子講一些真真假假的異國見聞,父親希望:有一天,兒子也能象他一樣,加入法蘭西蔚藍的海軍,馳騁於異國的大海。
我們無從知道那些夏天小德彪西都是怎麼度過的,我們只知道,內向的德彪西並沒有繼承父親的志向,而是受他在坎城的姑姑影響,迷上了音樂,10歲就以優異的成績考入巴黎音樂學院。開始了坎坷的音樂之路。
在學校,這位喜歡亂彈琴和摸索古怪和音的年青人,是老師同學眼裡的異類。畢業後,他出走俄國尋找機會,為柴可夫斯基的藝術贊助人——梅克夫人的子女當鋼琴教師,近在咫尺的大師對這位年青人愛理不理。1884年,德彪西終於拿下當時歐洲重要的音樂獎項——羅馬音樂大獎,得到了免費去羅馬音樂學院留學的機會。然而,他的反骨,讓這次本來大好的翻身機會,又白白浪費了。當他逃回巴黎時,窮得根本無法養活自己。
這一去就是17年的光陰,到1889年時,德彪西27歲,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上,這個男人,一事無成,空有一身抱負。
他早已厭倦了音樂學院那些老教授的說教,他厭倦了被古典七音階體系統治了近300年的西方古典音樂;他甚至懶得完成羅馬音樂學院那段令人羨慕的學業;在德國拜羅伊特,他受夠了華格納式的浮華。當他逃回巴黎,他又無法容忍高談闊論的巴黎音樂沙龍,他寧可和畫家、詩人和勞動工人們在一起,也不願意與風雅的同行們交流。他到處不被待見。唯一願意收留他的是一位手上都是老繭的裁縫女工,他們同居在巴黎遠郊的陋室,被這個劇烈變化著的偉大時代遺忘。
加布裡爾·杜旁,一位從德彪西輝煌的音樂中悄悄滑落的音符。付出了十年的青春,守護著失意的德彪西,她曾拿著鐵鍋把德彪西的債主們打得落荒而逃,她靠為人洗衣與縫紉換來的可憐薪水,支持著他的男人。她不懂音樂,也不會寫詩,她只會用一根冰冷的針,繡出她曾經熾熱的青春。
可悲的是,在德彪西的音樂中,我甚至找不到一首獻給她的曲子。
阿拉伯風格曲,共兩首,這是第一首,作於1889年,是那段灰暗歲月裡,德彪西屈指可數的最美音樂,就讓我自作主張地把它獻給這位默默無聞的女子吧。在曲中,你能聽到大量滑動的三連音,仿佛山泉一般穿過樹林與碎石,在山間自由地跳動流淌。然而在這歡樂的旋律之外,它總能讓我想起中國詩人劉禹錫的《竹枝詞》:
花紅易衰似郎意,水流無限似儂愁
雖然名為阿拉伯風格,其實只是一種古典音樂中的固定類別,意指旋律帶有流動感的音樂小品,很多大師都有同一命名的創作,所以它其實和阿拉伯沒什麼關係。這首曲子是德彪西作品中少見的較有調性的作品。但是,如果你仔細聆聽:在曲子的中段,依然埋伏著極富東方情調的華麗和聲,它那空靈的意境,也是大膽採用五聲音階的中古調式的結果,這種調式也就是我們常說的中國古調。此外,練過這首九級鋼琴曲的人,多半會被其中左右手不同的節拍,弄得灰頭土臉。這種複合節奏其實,已經昭示著近代音樂的開始。
金鱗豈非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
在人生的大海上,1889年的德彪西,就象是一隻潛水了太長時間的鯨魚,他的靈魂渴望衝出海面,呼吸一把最新鮮、最自由的空氣。
這一年,為迎接萬國博覽會,偉大的巴黎艾菲爾鐵塔剛剛完工,它就象一個巨大的驚嘆號,高高地聳立在時代的風雲之上,向下俯視著來自世界各地不同膚色、不同文化、不同風俗的人們,象萬涓歸海一樣歡聚到巴黎。
萬國博覽會不僅僅是那個年代最激動人心的節日,也是一切變化的開始,在不同的文化與思想的激蕩中,總是能孕育出新的壯麗篇章!
德彪西參加了1889年慶祝艾菲爾鐵塔落成的盛大音樂會。在這場真正國際化的音樂會上,一支來自安南(越南舊稱)、由中國華僑組成的天鉤樂班,第一次向世界展示了古老東方音樂的魅力。
這場表演給了德彪西困惑的音樂人生某種重要的啟示。這支安南的樂隊,混合了爪哇甘美蘭音樂的複雜節奏,同時也展現了發源於中國古老音階體系(五音即宮商角徵羽)的典雅旋律。這是當時法國人留下的音樂會素描,你是不是有一種熟悉的陌生感?
東方式的情調,正是後來德彪西音樂最標誌性的特徵,它總能在日本、中國的聽眾中獲得某種難以言說的共鳴。
1889年的博覽會,讓困頓於生活和創作的德彪西大開眼界,他開始更加大膽去尋找,一個早已迷失在他記憶裡的神秘世界,那是他父親講述的遠方的故事,那是他父親經營的中國瓷器店裡,神秘而陳舊的味道。
那年,他不僅寫下了具有五音調式特色的《阿拉伯風格曲》,還在第二年開始創作一組更加東方的《貝加摩組曲》。然而,也不知是哪裡不對,他對這組曲子並不滿意,以至於一直反覆修改到1905年,最後才定稿出版。這期間,1900年,日本藝伎川上貞奴在巴黎的表演,讓德彪西深受觸動。
日本藝伎極富象徵色彩的曼妙舞姿,古老彈撥樂器三味線帶來的空靈旋律,讓德彪西感受到的,不僅僅是一個異國的音階體系,更是一種別樣的優雅。這一切,最終都被融匯到了,德彪西那夢幻一般的印象主義音樂中。有趣的是,德彪西並不喜歡別人稱他的新音樂風格是印象派的,他更喜歡用象徵主義、神秘主義來描述。
《貝加摩組曲》如今很少會有人完整演奏,不過,其中的第三首——月光,卻是德彪西最受歡迎的鋼琴傑作。它以典型的中古調式開頭,營造出「海上升明月」的寂寥意境。而西方人所謂的中古調式,與中國古老五音體系完全一樣。難怪,很多初聽西方古典音樂的中國人和日本人,對這首曲子,總有一種特別的親切感。相反長時間聽古典樂的人,初聽這首曲子卻又覺得,它似乎有點古怪。
在狂亂生活的終點,突然灑落了一地靜謐如詩般的音符,它沒有悲傷,但也沒有溫柔,晶瑩剔透的音符,就如同隱秘的泉水,從你的記憶深處滲出、滴落。
你仿佛能望見一大片被月光催眠的大海,在夢中反射著幽靈般的波光
這首曲子聽上去很簡單,但其實最難彈好,在散落的音符中,你甚至找不到主旋律。音樂採用了類似爵士樂的複合節拍(5/4拍以及9/8拍),打破了古典音樂的對稱美,每小節奇數拍,使音樂始終在一種搖擺不定的節奏中行進,寧靜中潛藏了難以捉摸的律動。樂句之間,似乎可以感受到節奏的行進,但若真的靜下心來尋找每一個拍點,卻又無影無蹤。真仿佛無處不在的月光,你要抓住它時,又從指尖溜走了。
很難想像,這是一首來自法國音樂家的創作,它的意境,竟如此的東方。
怒海行舟
人生如怒海行舟,你我同在飄搖的窄船上
——泰戈爾《飛鳥集》
1905年,對德彪西而言,是一個重要的日子。在這一年,他完成了他生命中最偉大的音樂素描《大海》、出版了膾炙人口《貝加摩組曲》;也是這一年,他頂著整個世界的罵名,和一位富有的有夫之婦私奔到英國。有人說他的音樂就象他的人生一樣,雜亂無章,沒有結構,更沒有忠誠,連朋友也指責他:為了金錢拋棄妻子。
你要愛多少次,才能明白愛的意義
你要寫多少歌,才能道盡人世的悲歡
他的第一次與模特莉莉的婚姻,是在1899年拋棄了可憐的裁縫杜龐之後,為此他的好友及藝術贊助人肖松與他正式絕交。沒想到婚後才幾年,他又再次出軌。世人很難解釋這位內向的音樂家為何如此絕情。只不過,可以肯定的是,1905年,他與艾瑪‧巴達克的結合,總算是他狂亂生活的終點。
艾瑪‧巴達克知書達理,還是一位優秀的歌唱家,德彪西與她的婚姻並不是因為金錢。實際上,他們的婚後生活相當清苦,特別是在德彪西患病後,他那小小的家庭負債纍纍,到死也沒還清。為了給丈夫治病,艾瑪變賣了自己所有的首飾珠寶。也許愛情本身就是一個謎,而我們卻總喜歡對它說三道四。
1905年3月,因為德彪西的負心,莉莉在巴黎飲彈自殺未遂,整個巴黎的文藝圈都在憤怒地指責音樂家的始亂終棄。那年夏天,德彪西帶著他已有身孕的新任妻子狼狽地逃到了英國澤西島,他們實在受不了人們的詛咒。
新的生活,新的生命,糾纏著對未來的不安與希望,糾纏著對過去的悔恨與內疚,糾纏著雄心萬丈與失意落魄,一切的一切,一股腦地注入德彪西的心中,終於匯成了這首史無前例的交響素描《大海》。有趣的是,它並非是對著大海完成的創作,在回憶這部大作的創作經歷時,德彪西寫道:
大海無休無止地衝刷著海岸,對此,我擁有數不清的記憶。它們比實景更有用。因為現實對於思考,是一項過於沉重的負擔。
如果換成東方式的語言,這段話可以簡單地濃縮為:看海畫海不是海!
大海(La Mer),實際上由三首曲子組成,從寧靜到狂暴,迴旋反覆又不斷推進。音樂的動機從第一首開始,依次呈現、漸次消失,又總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再度湧現。
第一首日出之海到中午,音樂在寧靜的搖擺中,仿佛可以聽到海妖的歌唱,繽紛的光影閃爍在無垠的波濤之上;第二首浪花的遊戲,描繪了白色的海浪一層一層地衝刷著海岸,最後一首風與海的對話,定音鼓猛然從深處躍出,飄浮著的雷聲,預示著暴風雨的來臨,樂曲突然滑向一段可怕的沉默,接著,狂風捲起巨浪,狠狠地砸向黑色的巖石,整個大海都在沸騰中狂舞.....
全曲一氣呵成,在聽覺上並沒有明顯的分段。它不僅擺脫了古典交響樂固定的結構與調式,還發展出一種渾然一體、層層推進、迴旋往復的音樂呈現方式。當時,有一位評論家回憶這部巨作的演出,他說,他聽了德彪西的《大海》激動不已,幾年後當他來到海邊看海,去感覺真實的海,竟然不如音樂中那麼激情澎湃,以至於相當失望!
這首偉大的音樂,正式首演是在1905年的10月,在首演前,德彪西對他的畫家朋友特別吩附,要用日本浮世繪大師葛飾北齋的名畫《神奈川沖浪裏》作為演出招貼。葛飾北齋筆下那張牙舞爪的抽象巨浪,狂暴中奮進的小船,遠方巋然不動的富士山,三者形成一組極富張力的衝突,的確與德彪西的音樂之海相互印證。它也讓我想起印度詩人泰戈爾筆下的大海:
人生如怒海行舟,你我同在飄搖的窄船上
死時,我們便到了岸,各去各的世界
這首音樂,我聽了許多年;這幅畫,我也看了許多年,我一直在想:在巨浪之後,到底是什麼巋然不動?我們怒海行舟,我們生死相依,難道就為了到岸時,各去各的世界?
在法國諾曼第海岸的烏爾加特海灘,有一排古老的旅館,至今保持著100年前的原貌。德彪西和第一個妻子莉莉就曾來到這裡度假。對這片寂寞的海灘,不知為何,德彪西情有獨衷。1909年,德彪西帶著剛剛會走路的女兒秀秀,又重新回到這裡。此後七年,每年夏天,他都會帶著秀秀來這裡看看海、吹吹風,然後寫下不朽的樂章。一直到他重病不起。就如同小時候,父親帶著他去坎城看海一樣。
反叛了一生,到頭來,父與子竟然如此相似!
在德彪西生活的年代,他的音樂與愛情,都被世人罵得體無完膚。在當時的西方人眼裡,偉大的音樂只能使用神聖的七音階大小調體系譜寫,世人的冷嘲熱諷,幾乎貫穿了這位音樂家的一生,很多時候,我想,在面對潮水一般的指責,尖刻的他也會時常無言以對吧!在他與朋友的書信中他曾多次提到,每當他心中煩悶,就會想起大海,也只有面對無限的大海,人世間的爭辯與恩怨,才會顯得那麼微不足道。
亞麻色頭髮的少女,選自《前奏曲,第一冊》,第八首。這不是關於海的詩,它是為一首英國小詩而作。在那首詩中寫道:
在紫色苜蓿盛開的土地上
是誰在清晨低吟淺唱?
是亞麻色頭髮的少女
嘴唇紅如櫻桃
她的歌聲輕放
就像夏日驕陽裡,百靈鳥在枝頭引吭
依然是那麼親切的東方調式,帶著一絲少女的天真與慵懶,一顆顆音符仿佛是被夏日短暫的露水潤透的花瓣。
不知為何,美妙的音樂總是在最動情的一刻,嘎然而止。1918年,一戰剛剛結束的那一年,重病多年的德彪西因腦癌逝世,三個月後,他那13歲的可愛女兒竟然也隨他而去。
泰戈爾《新月集》中有一首詩,叫作《孩子們在世界的海邊聚會》
孩子們在世界的海邊聚會
他們用沙子蓋起房屋,用空貝殼遊戲
他們把枯葉編成小船
微笑著把它們飄浮在深遠的海上
他們不會鳧水,他們也不會撒網
採珠的人潛水尋珠,商人們奔波航行
孩子們收集了石子卻又把它們丟棄
他們不搜求寶藏,他們也不會撒網捕魚
大海湧起了波浪,海岸閃爍著蒼白的微笑
敬請期待
夏日最後的玫瑰 | 終章-離夏之歌
黑色雷克斯 | 夏の歌
德彪西: 前奏曲集(第一部)
發行:COLUMBIA
鋼琴:沃爾特.季雪金(Walter Gieseking)
錄音:1953
年輕的德彪西在羅馬,聽過李斯特的演奏後,驚嘆於這位鋼琴之王對延音踏板的使用,他嘆服地稱之為「一種呼吸」。正是踏板的獨特使用,賦予了德彪西的鋼琴音樂線條模糊、織體朦朧的「印象主義」效果,加上革命性的半音系統的引入,鋼琴由此產生了色彩性音響。事實上正是這種音響,不但使德彪西達致了李斯特從未達到的高度,也深刻地改變了歐洲音樂史。
德彪西是讓歐洲音樂之河改向的大師。他將音樂從盛行了三百年功能和聲的傳統中釋放出來。和聲在德彪西的音樂畫筆之下,也具有了獨立的旋律與個性。
創作於1909~1910年的《前奏曲集.第一冊》共12首曲子,是印象派鋼琴音樂的代表作。西方音樂發展到這裡,旋律和結構已變得不那麼重要,重要的是「憑著感覺走」。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父親曾是一名水手的緣故,德彪西對水總有特別的感覺。在這套集子裡我們常常能看到這樣「很水」的標題:
水中倒影、沉沒的教堂、帆.....
事實上,要在鋼琴上彈奏出德彪西的「印象」絕非易事,除了對技巧要求極高外,耳朵還需要對微弱的泛音特別敏感,如此才能捕捉那種瞬息萬變的、由極弱音構成的色彩。也許正是因為如此,我心目中能給出的《前奏曲集》最佳錄音幾乎只有季雪金一人。
說實在的,我聽這個錄音時常覺得不可思議。儘管是單聲道時期的記錄,但季雪金的鋼琴音色仍然可以用清澈透明來形容,弱音和強音的變化幅度大得驚人,細節卻又極其豐富。這位早年就以對踏板的出色運用而聞名的鋼琴家,似乎是專為演奏德彪西的鋼琴音樂而生的,他能控制住德彪西作品中最弱音的音色。美國著名樂評人哈羅德在1965年出版的《偉大鋼琴家》一書中曾說到:
季雪金已實現德彪西音樂中的所有特點,他已成為自己世界的主人。
第一冊.第二首《風帆》,你可以明顯地能感受,在音樂牽動的意象中,一片陰影的存在,那仿佛是風帆上飄過雲,同時美妙的和聲勾勒一種飄浮的畫,令人想到水面上吹過的風。
第一冊.第七首《西風所見》,引子中連續的琶音就象浪湧,一層層地湧向你的耳膜,隨後,震顫的五度音程,伴隨著主題旋律重重地砸向你的心靈。短短的音樂中,反覆出現的半音階和弦如同波濤洶湧,間雜其間的低音部旋律,如同水下怪獸滑過的陰影,緊張而華麗。從極其微弱的和聲跨度到如同管弦樂一般的力量,都在驚人的一瞬間完成。這首曲子是為英國詩人拜倫的名作《西風頌》而作,詩人在詩中寫道:
你將藍色的地中海喚醒
而它曾經昏睡了一整個夏天
被澄澈水流的迴旋,催眠入夢
整張唱片從音量到音色、從柔軟到爆發,從暗淡到高光,充滿了無窮的變化和跨度,我早已分不清楚是影像還是聲音。
德彪西: 大海
發行:HMV
指揮:託斯卡尼尼(Toscanini)
樂隊:NBC愛樂交響
錄音:1950
曾有人問德彪西:如不從事音樂,會去幹什麼,德彪西的回答是:「當一名水手」,可見這位音樂巨人對大海的熱愛。
1905年德彪西完成了交響素描《大海》,但在當年巴黎首演時卻以慘敗告終,原因據說是因為當時的指揮和樂隊都難以駕馭這部作品中奇怪而複雜的和聲,以及變化無常的節奏。於是德彪西在1908年親自登場指揮,樂隊似乎才恍然大悟,找到了感覺。第二年,義大利指揮巨匠託斯卡尼尼也將《大海》列入自己音樂會的保留曲目,並在其一生中先後三次錄製了這部印象派管弦樂大作。
我選的這個版本是1950年,託斯卡尼尼與和NBC愛樂合作的版本,也是大師最後一次的《大海》錄音,它被公認為印象派氛圍發揮得最好的一個版本。
聽過這個錄音,你會覺得音樂真是一種具有無限可能的東西,美是那麼多元。從第一個音符開始,忘掉那些旋律和結構吧,動用你與生俱來的想像力,「大海」的標題甚至唱片封面已經給了你提示,畫面出現了。
開始部分是「黎明到中午的大海」,這是安詳的大海,天空和雲彩,陽光投射在海面,光影千變萬化。接著是」浪之嬉戲「,在波浪的戲謔中,大海開始有點震怒了。最後真正的高潮來臨,這是」風與海的對話「,在滾動的定音鼓聲中,低音部產生出晦暗的氣氛。弦樂聲部向上奏出驚心動魄的風暴。咄咄逼人的銅管加入進來,這是風的怒吼和浪的咆哮,顯示出大自然的狂暴威力,此時的大海已一片昏黑。最後,悠長的圓號響起,狂怒的大海漸漸平息下來......
託斯卡尼尼玩出了那種重量感,這是大自然潛藏的能量,海之暗力,大海美麗的誘惑和深陷其中的不安全感油然而生,精彩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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