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愛君
圖:來自網絡
我的鄰居黑叔,聲音洪亮象銅鈴,身體魁梧高高大大,長得特別黑象非洲人,可他一笑就露出潔白的牙齒,眼睛特大象一汪深水,頭髮梳理得油亮很精神,白襯衣成天穿得很乾淨,鞋底牙轉圈很白,走路象旋風,他腦子靈活聰明能幹,很有威信威懾力。他高中畢業,還每晚挑燈夜戰學習。
黑叔青雲平步,從生產隊長升到村支書後又升到鄉裡,又鄉裡升到縣開發局當上了一把手。可是再看那個鄉下父母之命媒約之言的老婆,橫豎都不順眼,大字不識一個,頭髮常年嬤嬤叨叨,一嘴黃牙常年沒有刷過臭氣哄哄,臉像個老樹皮,衣服上常常是奶水、飯粒、豬食星子,鞋面子上常年不斷豬屎,鞋幫側面天天留著給孩子擦屁股的糞便。
黑叔升到縣裡後,村裡人就很少見他,偶爾年節坐著轎車回來看看父母,給老人孩子買些營養品及換季節的衣服,坐一會就匆匆走了,再也不見他回結婚的小窩。一年後,傳說他與一位漂亮的城裡女子好上了。有一天,黑叔突然回來要帶老婆去離婚,並許諾給老婆要啥都滿足她,一輩子吃喝穿戴都包了,只要離婚就行。
黑嬸子像瘋了,哭地昏天黑地,發誓道「我啥都不要,就要你,你回家來種地,以前那麼窮,大人孩子能天天看到你,知道你忙,我天天在家,孝順老的,伺候小的,餵豬餵羊,下地幹活,沒日沒夜,我在你家做牛做馬毫無怨言,嫁給你時窮得連個扔雞的坷垃都沒有,吃糠咽菜,啥都沒有圖你的,捨不得吃穿都省了給你,讓你吃好穿好,出去像個人,你天天晚上看書看到半夜,我暖好的被窩讓給你,自己再睡涼被窩,你不思思想想哪裡對得起我?你的良心讓狗了?……」黑叔臉色很難看陰沉著,灰溜溜地開車走了。
全村看熱鬧的娘們嘰嘰喳喳,有的撇嘴罵「陳世美」;有的慶幸自己沒被男人甩了;有的說男人就不能慣著,相信男人的話豬就能上樹;有的勸慰黑嬸子別傷心了,為了孩子慢慢熬吧!孩子大了就好過了。正處在青春期的兒子揚言,如果那女人敢進他家門半步,就把那女人殺了。人家縣城女子根本不去他的舊窩,在縣城買了房子,建了新巢。
黑叔後來確實也給百姓辦了好事,把微山湖進行湖田開發。那時大概是八八年,改革的春風吹進沛縣,黑叔深深知道湖邊一代人們的辛苦。秋種完,初冬的湖水已經冷得刺骨,男女老少又要去湖裡收割蘆葦,白茫茫的蘆葦蕩一眼望不到邊。當年抗戰時,微山湖是天然屏障,是山東與江蘇沛縣地下黨的秘密聯絡的,曾經掩護八路軍新四軍秘密通往山東,劉少奇曾經在此逗留過,秘密領導革命工作。
黑叔去東北調來幾十臺大型挖土機,進行湖田開發。起初人們不能接受,大吵大鬧,鬧到鄉政府,我村的特厲害的角色:小龍、虎子、豹子、狼頭、叉子、小鍁、馬尾、騾子、馿蛋、狗子等等幾十口子人,在鄉大院裡吵得不可開交,他們說:自古以來就是冬天收割蘆葦,春天摸蝸牛挖野菜,夏天撈魚蝦,秋天收割曬青草,冬天挖藕割蘆葦。微山湖日出鬥金,你們這麼一折騰啥都沒有了,再激怒天神湖神,下大雨淹了,叫我們怎麼活?
黑叔家裡正給該說媳婦的兒子蓋新房,這些人眼紅了,二壞頭喝點酒借酒發瘋,跑他家門口大罵:「祖祖輩輩都是這麼過來的,你他媽裡把湖裡整得亂七八糟的,下雨讓湖神劈死你,開發湖裡你能得到多少好處,讓你小子忘恩負義,出去這個莊都不問這些人的死活了……」,黑叔家人也裝聽不見。
這些跳蚤再鬧也抵擋不了黑叔要幹一番大事的決心。他給各級鄉村幹部開會,安撫好個別人的情緒,指導他們的思想,開發好以後,這些魚塘、臺田土地再承包給他們,保證旱澇保收。做了多日的思想工作,那些「螞蚱」不蹦了。
經過一年多的機器轟鳴,日夜奮戰,湖裡像豆腐一樣切成一塊一塊的,一部分挖成魚塘,魚塘周圍種樹種莊稼,魚塘周邊種上柳條,免得夏天的激烈雨水衝垮魚塘。魚塘多餘的土就整成臺田,整整齊齊,像一幅幅美麗的圖畫,通往湖裡的泥濘小路不見了,修成了寬闊的水泥路。
那些小路曾經目睹了多少人的狼狽不堪,下雨天多少人赤腳踉踉蹌蹌在泥路上摸打滾爬。記得小時跟母親下湖裡,有次下雨時,稱心的爹給大家說「不要跑快,跑快也是下雨,不跑還是下,你又跑不過雨。」大家「哈哈」笑著還是往遙遠的家跑,任憑他怎麼說笑,也沒有人願意陪他慢走,他七十多歲跑不動了。
如今一條條寬闊水泥路就像一條條絲帶纏繞在美麗的微山湖,通往湖裡的京杭大運河上面架起了雄偉的新橋,再也不見令我發抖的鏡頭:男女老少爭先恐後搶過渡船的鏡頭了。如詩如畫的微山湖成了旅遊勝地,人們出行開轎車、騎電瓶車、開摩託車。
微山湖裡的稻米、四個鼻眼大鯉魚、龍蝦、螃蟹、鱔魚、泥鰍等等遠銷全國各地。還有雞頭米、苓蕨、蓮藕等也是城市人的厚愛。
村莊也不再是從前的模樣,寬敞的馬路,明亮的路燈,震天響的舞曲,翩翩起舞的老奶奶,以車代步的年輕人從車上走下來,你無法斷定是農村人還是城裡人。
黑叔的前妻也改嫁遠走他鄉,黑叔退休了,帶著他現任妻子回老家來安享晚年,常在街上遇見黑叔兩人騎著三輪車,有說有笑挺和諧,可是走過去還是有人指指點點。
我想,湖邊人今天的幸福生活與黑叔當年的英明果斷密不可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