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網商記者 章航英
一個叫做《「大頭娃娃」捲土重來》的視頻衝上熱搜，事件正在發酵。
視頻顯示，在家長使用一款名為「益芙靈多效特護抑菌霜」的寶寶霜後，幾個月大的寶寶開始出現「大頭娃娃」現象。這期間，孩子兩個月沒長身高，1個月胖3斤，已長到22斤，額頭等多處長汗毛，臉腫大，醫生還說可能會性早熟。
「我們天天給寶寶用的是毒藥。」家長非常痛心。矛頭指向了這款寶寶霜。
視頻來自杭州人魏文鋒創辦的「老爸評測」。他們稱，將該款寶寶霜送檢後發現激素嚴重超標。
南京兒童醫院內分泌科接診過這位被家長暱稱「柚子寶寶」的孩子。科主任顧威接受媒體採訪時判斷，孩子可能接觸了外源性的激素。
不過，該寶寶霜的當事企業「福建歐艾嬰童健康護理用品有限公司」回應，其產品沒有問題，並稱這一事件背後是有人「炒作吸粉賣東西」。
目前，福建漳州市衛健委已聯合市場監管局介入，涉事企業已暫停生產，涉事產品已下架，正聯繫權威檢測機構進一步檢測。
《天下網商》聯繫到老爸評測，還原了這起事件的更多細節和思考。老爸評測還稱，柚子寶寶的情況並非孤例，他們已接到類似案例的反饋，正在進一步確認中。
孩子一家，找到了老爸評測
柚子寶寶，2020年6月7日出生，家在江蘇連雲港。去年9月底，爸媽發現孩子額頭上長毛，先去了當地縣醫院，縣醫院表示看不了這個病。隨後孩子在市醫院各項檢查顯示正常，媽媽的奶水檢查結果也正常。當時醫生懷疑孩子奶喝多了，讓他們回去控制奶量。
一個月後，柚子寶寶情況仍未好轉，於是去了南京兒童醫院。醫生建議孩子停用嬰兒霜，並住院一周觀察。停用嬰兒霜之後，孩子症狀明顯好轉。
孩子爸媽想搞清楚元兇到底是誰，後來多次聯繫檢測機構未果，便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找到了老爸評測。
老爸評測創始人叫魏文鋒，70後，畢業於浙江大學物理系，曾在浙江出入境檢驗檢疫局從事多年檢測和風險評估工作。2015年春季開學時，女兒所用書皮的刺鼻味道引發了他的警覺，於是自掏9500元檢測幾款書皮，顯示含有致癌致畸物質。他在公眾號發布檢測結果，讓「毒書皮」引發全國性關注。
自此，在家長呼聲下，魏文鋒成了「魏老爸」，走上測評之路。2016年，他辭職組建團隊，創辦了「老爸評測」。他同時做起電商，銷售母嬰、個護等商品，淘寶平臺上「老爸評測會員店」已有280多萬粉絲，微信公眾號上也開通了「老爸商城」。
2020年11月13日，孩子爸媽通過老爸評測抖音帳號顯示的郵箱求助。四天後，老爸評測與柚子爸媽取得聯繫。又過了三天，老爸評測從該品牌線上店鋪取得樣品並送至實驗室檢測。之後又讓孩子爸爸從當地母嬰店購買樣品嬰兒霜檢測。同時老爸評測還購買了同廠家生產的「開心森林」嬰兒霜進行檢測。
他們的檢測結果顯示激素超標。12月，老爸評測調查組開了8小時的車到連雲港了解孩子情況，並暗訪當地母嬰店售賣情況。在視頻中，這款「益芙靈」嬰兒霜被擺放在當地母嬰店顯眼處，並得到銷售人員大力推薦。
12月22日，老爸評測把這件事反映給福建當地衛健委，當地衛健委很快受理此事。
1月7日，老爸評測發布視頻曝光，微信公眾號上閱讀量迅速10萬+，此事還上了微博熱搜，引起軒然大波。
老爸評測工作人員表示，視頻的影響力確實沒有預料到，「當時幫他們做評測也是因為國內實驗室不接受個人委託的一些檢測。小孩子這麼小我們也心疼，所以幫其送去檢測。希望把這個事情傳遞出去，讓更多的人注意。」
整個過程也與「柚子寶寶」抖音帳號的視頻軌跡同步。該帳號2020年9月26日發布第一個視頻，顯示孩子「三個月20天，體重19.6斤」。而後，該帳號陸續發布186個視頻，多為記錄孩子的減肥日常。該帳號粉絲已有80多萬，最新視頻發布在1月8日，孩子爸媽呼籲粉絲轉發視頻，讓更多人警惕超量添加激素藥膏。
激素惹的禍？
老爸評測向記者展示了部分項目打碼的檢測報告。
其中一份2020年12月9日的報告顯示，益芙靈多效特護抑菌霜的「氯倍他索丙酸酯」含量為27.6ug/g（微克/克）。另一份2020年11月30日的檢測報告顯示此項成分含量為31.1mg/kg（毫克/千克），均遠遠高於檢測低限。
「平時我們很少在產品中檢測出氯倍他索丙酸脂，30多（mg/kg）的激素含量已經是非常高了」，老爸評測表示。
這是一種外用糖皮質激素。中國中西醫結合學會皮膚性病專業委員會2015年就發表過一份「專家共識」，指出氯倍他索丙酸酯屬於超強效級別，不應長期大面積應用；除非特別需要，也不應在面部、乳房等部位使用；儘量不用於12歲以下兒童。兒童長期大面積應用，有可能導致類庫欣症候群、生長發育遲緩，有致畸性，甚至可能出現矮小症等。
老爸評測給出的一份「複方丙酸氯倍他索軟膏」說明書也顯示，該藥膏用於治療銀屑病，每10克含有5毫克的丙酸氯倍他索，嬰幼兒忌用。藥膏只能在皮損局部薄薄一層均勻塗抹，說明書同時提示會有較少見的不良反應發生，如多毛症，部分患者還會出現庫欣症候群。庫欣症候群系糖皮質激素分泌過多導致，臨床表現就包括肥胖。
接診過柚子寶寶的南京兒童醫院內分泌科主任顧威1月8日接受江蘇電視臺採訪時表示：孩子的胖是一種病理性的胖，是不正常的。經過一系列檢查，考慮是孩子接觸了外源性的激素。
「她可能全身都擦，一盒可能不到一個星期就用光了。」顧威表示。
涉事企業則否認其產品激素含量有問題。1月8日，福建歐艾嬰童健康護理用品有限公司對封面新聞做出回應稱，其產品沒問題，「我們之前也聯繫上家屬，已經了解到對方是為了吸粉賣東西，所以後續我們也會採取相應措施。」
在曝光的視頻中，柚子寶寶的父母則稱在向企業反映問題時被警告稱：不要在群裡面亂講，你要是瞎說我們就可以告你。
還有媒體報導，該企業2019年5月7日曾在官方微信號公布一份「權威檢測報告」，顯示「歐艾牌抑菌霜」「益芙靈多效特護抑菌霜」檢測結果正常，噯嬰樹產品不含激素、抗生素。不過，天下網商記者搜索該公眾號發現，帳號所有內容已被清空。
涉事企業接受封面新聞採訪時還稱，「我們不知道他們送測的是什麼樣的機構，產品是怎樣得到的，現在就不好說。」目前，涉事嬰兒霜已經下架，正通過當地衛健委再次送檢權威機構，檢測結果周期一般要等半個月。
天下網商記者詢問是哪家檢測機構提供了檢測報告時，老爸評測工作人員表示，未經授權，檢測實驗評測機構名稱不能對外，但「實驗室為國際公認的檢驗、鑑定、測試和認證機構」。
不是孤例？
目前，老爸評測仍與柚子寶寶的爸媽保持聯繫。據介紹，停用藥膏後，孩子已經開始好轉，臉部慢慢變軟，精神狀態變好，脖子後面的毛也減輕了一些。
但孩子恢復仍需時日。柚子寶寶抖音帳號1月8日發布的視頻中，更新孩子最新狀態稱，「與10月28日對比，汗毛一直沒有退，很嚴重。
柚子寶寶的遭遇，也引來全民關注和熱議。目前已有不少家長聯繫老爸評測，詢問自家寶寶日常在用的嬰兒霜，是否有問題。
老爸評測表示，目前已接到類似柚子寶寶的案例，正在進一步確認中。不過，目前在該則視頻留言中，尚未顯示使用同款嬰兒霜出現問題的反饋。
「還沒有統計出來，留言還在上漲中，目前還在收集、整理中，但需要一對一確認、送檢才能得出結論。」該工作人員表示。
不管事態如何，嬰兒霜的違規激素用藥再次引起人們警惕。
《問藥師》創始人、曾在北京國際SOS救援中心等機構任職的冀連梅撰文表示，寶寶溼疹用激素藥膏治療沒錯，「激素麵霜」的錯在於黑心商家把大量超強效激素添加到了寶寶日常護理用的面霜中。
而老爸評測將樣品送檢後檢測出的「氯倍他索丙酸酯」，就屬於超強效激素。
據冀連梅介紹，激素藥膏根據效能的不同，分很多級別，每個級別又包括很多品種，級別數值越大，效能越弱，兒童使用越安全。
而且，南京兒童醫院內分泌科主任顧威提到，這些(相對安全的)藥膏短時間使用可能症狀會好轉，但也不建議長期、大面積全身塗。
重慶西南醫院主任醫師楊希川在微博發文表示，糖皮質激素是皮膚科常用藥，能抗炎、抗過敏、抗休克、調節代謝等，但濫用或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長期使用會有很多不良反應。因為激素的效果顯著，經常會被不法商家違法添加到化妝品和消字號產品中，實在是喪盡天良！一些小品牌的「美白」「除皺」產品和溼疹膏、寶寶霜更是「激素」的重災區。
為什麼違規添加激素的產品仍能頻頻流通於市面上？深究下去，是「消字號」亂象的後果。
福建歐艾嬰童健康護理用品有限公司的「益芙靈」嬰兒霜，正是取得了「（閩）衛消證字」許可證號。楊希川醫生表示，所謂「消字號」其實是「消毒產品」，根據相關規定，這類產品並不能宣傳具有醫療效果。消字號的產品許可認證由地方衛生部門執行，時間僅需一個月，而國藥準字號由國家食品藥品監管局審批，流程長，跨時可達5-10年。
最近幾年，「消字號」被發現違規添加強效激素、抗生素的案例多次被曝光。這種行業亂象、潛規則，亟需整頓。
目前，福建漳州市衛健委和市場監管局正在調查柚子寶寶事件，公眾會等來事實真相。不管怎樣，誰也不希望「大頭娃娃」這樣的事件再次出現。
編輯 郭小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