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文明戲早於電影傳入中國,因此,在國人拍片的初期,國產電影受到文明戲影響很重。尤其是在中國三十年前尚未開始拍攝有聲電影的時候,由於默片的限制,演員不得不採用話劇式的浮誇方式拍攝,以增強戲劇效果,影響觀眾。
最近日本上映了一部《默片解說員》,講的就是早期電影工作者為了使得默片不那麼無聊,專門有解說員來解說,因此,有日本影評認為,日本的有聲時代其實是世界有聲電影發展最早的。但是就中國史料來看,尚未發現類似於日本的默片解說員。
《歌女紅牡丹》海報
世界上第一部有聲電影是好萊塢的《爵士歌王》,1927年上映,隨後有聲電影便傳入中國,各大影院開始引進有聲放映設備。中國人自己拍攝的有聲片始於1931年上映的《歌女紅牡丹》,這部片子由洪深編劇,還是有一定可觀性,當時的上映效果很不錯,可惜現在沒有存片。
有聲片帶來的問題是,默片時代的演員表演方式已經非常落伍,觀眾需要的是電影還原真實,而不是如話劇那般浮誇做作。事實上,在聯華公司推出「復興國片」計劃後,使得一批電影逐漸過渡到了如今的電影審美趨向。
沈西苓照
這個時候的一些話劇導演就顯得有些落後,本有的專業痕跡很難剔除,他們轉為電影導演之後,演員在他們的指導之下,多多少少都沾染著話劇的毛病,如洪深導演、侯曜導演以及本文著重要講的沈西苓導演。一些沒有受到過話劇訓練的導演,單槍匹馬闖入電影界,靠著從國外的雜誌報刊學到的電影理論,結合實地拍攝的經驗,反而這些導演執導的作品如今去看,可觀性更甚一籌,如孫瑜導演、朱石麟導演、史東山導演等。
在早期話劇式電影導演中沈西苓應該是比較典型的案例。他拍攝的片子不多,如今存片僅兩部,一部是《船家女》,另外一部是《十字街頭》,後者被很多影史研究者認為經典,或許是因為沈西苓拍攝的片子僅此一部拿得出手,但個人認為,評為「經典」二字有捧殺之嫌。這都是後來人對沈西苓的評價,出於對歷史正面人物天然的推崇(他是左聯成員,同左聯五烈士並肩戰鬥過),多些溢美之詞尚可以理解。但是沈西苓身處當時時代,又是如何的風評呢?
《船家女》海報
沈西苓早年留學日本,學習繪畫,同時研究話劇,因此他在1932年之前一直在專研兩件事情,即美術和話劇。為此,他同夏衍等人成立了上海藝術劇社,又同許幸之等人成立了左翼時代美術社。當年魯迅等50餘位左翼作家發起的「左翼聯盟」,他便是成員之一。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沈西苓本名沈學誠,日本留學期間改名為葉沉,後來由於左聯活動頻繁,又發生了左聯五烈士被秘密槍決事件,他為了躲避當局追查,改名沈西苓。
沈西苓接觸電影是受瞿秋白啟發。1931年瞿秋白來到上海之後,幫助他創辦了我國最早的左翼電影理論刊物《電影藝術》。次年,沈西苓萌發了拍攝電影的志向,又由於當時夏衍正收集包身工的材料,他結合夏衍的見聞寫出了電影劇本《女性的吶喊》。由於題材敏感,當時沈西苓服務的天一公司老闆邵醉翁不願拍攝,於是,沈西苓去了夏衍服務的明星影片公司。
夏衍照
包身工的體裁當然是很好,寫實性很強,但同時我們其實也完全可以想像,一個文明戲導演拍攝的第一部電影必然是極盡誇張的。何況,該片拍攝完成之後,當局還刪刪減減不少。最後上映之後,果然失敗的一塌糊塗。主演王瑩被觀眾罵得泣不成聲,而沈西苓在觀眾面前形同罪人,道歉稱「我將受到懲罰。」
不過,這位話劇色彩濃重的導演並未放棄電影之路,他說:「一切的錯誤,造成了我的紀念碑。一切從果實中所得的經驗,變成了我的解剖刀。」「自然沒有絕對的失敗,沒有絕對的成功。失敗了不知道失敗在哪裡,才真是永遠的失敗。已知道的錯誤,而不在錯誤的本身中找尋解決這錯誤的線系,那才夠自己嘲笑自己的庸弱。」
《女性的吶喊》海報
在1933年上映《女性的吶喊》,差評如潮,可是明星公司見他態度誠懇,於是又給了他一次機會。同年,沈西苓又花了三個月的時間拍攝了夏衍編劇的《上海24小時》。夏衍的劇本在業界評價自然不用多說,像程步高經典之作《狂流》《春潮》,又像張石川名作《脂粉市場》《壓歲錢》均是出於夏衍之手。程步高晚年還說:「夏衍和柯靈的劇本,精煉而動作性強,導演只要在動作提示和對話前面註明用什麼鏡頭,就可以投入拍攝。」
可是夏衍劇本再好,遇到爛導演,也只能悲劇收場。如今去看,《上海24小時》更是沈西苓的賭氣之作。上映之後,當然再次遭到觀眾謾罵。明星的自家刊物居然也揶揄道:「我說,西苓你這般努力,也想擠入『世界三大導演』之列不成?」沈西苓氣憤之餘,一度欲離開電影界,這當然又在賭氣。
雖然現在有人辯護說,這兩部電影是由於當局刪減造成放映效果不佳,可我不禁想問同時期聯華拍攝的《故都春夢》《野草閒花》《火山情血》《銀漢雙星》《桃花泣血記》等諸多片子為啥反響如此熱烈?難道當局單單刪減沈西苓一個人的片子嗎?明星同時期敏感片子也不乏少數,為啥當局只針對沈西苓一個人?
這兩部片子現在已經找不到了,就當是死無對證,可是看看沈西苓現在留存的兩部片子《船家女》和《十字街頭》,沈西苓的導演能力可見一二了吧。在《上海24小時》之後,沈西苓有一段時間沒有拍片子,估計明星公司也對他失望了。看到他熱情不減,還是給了沈西苓一個機會,讓他和鄭正秋學習導演,鄭正秋當時正在拍攝《姐妹花》。
那麼,沈西苓在學習一段時間之後的導演技術又如何呢?就《船家女》來說,在故事結構上還不錯,用兩個茶客討論故事為開始和結束,中間穿插故事內容。惡少欺負貧家女的套路故事不說,話劇痕跡仍舊不見減少。
《十字街頭》相比於《船家女》而言,故事結構沒有多大突破,故事本身也十分荒誕,落寞的幾個年輕人最終因為說了幾句話而重拾信心,令人滿腦子黑人問號,邏輯說服力相當弱。尤其是劇中白楊忸怩的表演方式,根據她拍攝另外幾部其他導演的作品如《八千裡路雲和月》,可以見得是拜沈西苓所賜。
其實直到今天,有些話劇演員和導演都還認為話劇比電影更高大上,而且認為能拍得了話劇的,拍電影不在話下。話劇和電影看似都在演戲,其實是兩個隔閡很大的專業,話劇從業人員應該有這樣的認識,更不該看不上電影這一行業。如果話劇從業人員真的認為自己也可以駕馭電影,那麼就會出現沈西苓現象。
(轉自:華語影人奇遇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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