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府連紅稻米都不夠吃,賈母為何還奢侈花費?誰才是賈府的寄生蟲

《紅樓夢》中的賈府，其衰敗之現象，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顯現出來的，比如前期賈府還能花費百萬銀兩興建省親別墅（單是賈薔去姑蘇採辦戲子，置辦樂器、行頭，就花費了三萬兩銀子），可到了後期，榮國府內部的經濟弊病就開始顯現出來了。

先是第75回，眾人服侍賈母吃飯，寧國府尤氏恰好過來，賈母便留她吃飯，可舀到碗裡的飯不是主子們吃的紅稻米飯，而是白梗米飯，賈母詢問一番後，才知曉府上紅稻米這種細糧嚴重不足：

賈母負手取樂。因見伺候添飯的人手內捧著一碗下人的米飯，尤氏吃的仍是白梗米飯。賈母問道：「你怎麼昏了？盛這個飯給你奶奶？」那人道：「老太太的飯吃完了。今日添了一位姑娘，所以短了些。」鴛鴦道：「如今都是可著頭做帽子了，要一點兒富裕也不能的。」——第75回

緊接著，第77回，王熙鳳生病，王夫人離不開阿鳳這個左膀右臂，趕緊著人尋一根整人參給王熙鳳調養身體，可翻遍整個榮國府都找不到一根完整的好參，好不容易在賈母處尋到一根，結果還因為日久年深，早已沒有了藥效，王夫人被逼無奈，只能自己花錢從外面買：

一時，周瑞家的又拿了進來，說：「......這東西比別的不同，憑他是怎樣好的，只過一百年後，便自己就成了灰了。如今這個雖未成灰，然已成了朽糟爛木，也無性力的了。請太太收了這個，到不拘粗細，好歹換些新的來才好。」王夫人聽了，低頭不語，半日才說：「這可沒法兒了。只好去買二兩來罷。」——第77回

在分析賈府衰敗現象的同時，有不少讀者會將矛頭指向賈母，因為這位老太太的生活貌似太過奢華了，賈母喜歡熱鬧，於是時不時便找個機會舉辦聚會，比如書中明確提到的就有第22回，賈母主動提出給薛寶釵辦生日宴；

第39回，劉姥姥進大觀園，賈母也沒有放過這個機會，來了個「史太君兩宴大觀園」，好好熱鬧了一番；

第44回，王熙鳳生日，賈母又主動提出大家攢錢給王熙鳳辦一個生日宴會，還拉動整個榮國府的女眷為王熙鳳攢錢：

這裡賈母又向王夫人笑道：「我打發人請你來，不為別的。初二是鳳丫頭的生日，上兩年我原想早想替她做生日，偏到跟前有大事。今年人又齊全，料著又沒事，咱們大家好生樂一日......我想著咱們也學那小家子，大家湊份子，多少盡著這錢去辦，你道好玩不好玩？」——第43回

更為令讀者難以接受的就是，賈母的貪圖享樂似乎超越了對家族利益的考量，典型的例子就是第75回，彼時甄家已被抄家，賈府上下女眷正在議論這件事情，甄家消亡，對賈家而言，頗有唇亡齒寒之警戒意義，可賈母的反應卻很慵懶：

賈母歪在榻上，王夫人說甄家如何獲罪，如今抄沒了家產，回京治罪等語。賈母聽了心裡不自在......賈母點頭嘆道：「咱們別管人家的事。且商量咱們八月十五日賞月是正經。」——第75回

賈家已經開始顯露出大廈將傾的趨勢，可賈母想的還是怎麼熱鬧，怎麼玩，不怪乎很多讀者將賈家的衰敗與賈母的「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之態度相聯繫。

但若是僅僅看到這一層，未免對《紅樓夢》的理解過於膚淺了。誠然，賈母的確有貪圖享樂的缺點，但賈府的經濟衰敗，和賈母的奢華生活並沒有太大的關係，為何這麼說呢？

可能是因為《紅樓夢》是一部歌頌女性的小說，所以讀者目之所見，皆是賈府眾多女眷的生活場景，故而誤以為賈府所有的錢全被賈母給造了，實乃一葉障目，不見泰山。

賈母雖愛熱鬧，但並不是一個虛榮奢侈之人，諸君細細想來，賈母縱然舉辦了這麼多宴會，聽了這麼多場戲，但她從來沒亂花過錢。

就比如第43回的王熙鳳生日宴，看著辦的熱鬧，又是喝酒，又是聚會，可這些錢都是眾人攢出來的，賈母並沒有財大氣粗，大包大攬：

賈母笑著把方才一夕話說與眾人聽了。眾人誰不湊這趣兒？在也有和鳳姐兒好的，有情願這樣的；有畏懼鳳姐兒的，巴不得來奉承：況且都是拿的出來的。所以一聞此言，都欣然應諾。賈母先道：「我出二十兩。」薛姨媽笑道：「我隨著老太太，也是二十兩了。」......——第43回

賈母何等聰明，在她籌備這個計劃的時候，她早已料到大家都會湊趣兒，要麼給王熙鳳面子，要麼害怕王熙鳳，亦或者憚於發起人賈母，沒人不敢不出錢，所以賈母自己想為王熙鳳辦生日宴的計劃，到最後自己只花了二十兩銀子。

賈母的智商、情商，都在王熙鳳之上，這一點只要能沉下心來的讀者，都會在《紅樓夢》中發現這個事實，一個曾管理過鼎盛時期榮國府幾千口人，其後又能主動退居二線，將管家權下放給兒媳婦、孫媳婦的賈母，絕不是一般領導的格局。

而對於錢，賈母也有自己的思忖，面對榮國府大廈將傾的局面，賈母並非一無所知，她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暗中協助王熙鳳，比如第74回，平兒曾分析過「王熙鳳、鴛鴦偷賈母家當」的事：

平兒笑道：「這也無妨。鴛鴦借東西，看的是奶奶，並不為的是二爺。一則鴛鴦雖應名是她私情，其實她也是回過老太太的。老太太因怕孫女孫子多，這也也借，那個也要，到跟前撒個嬌兒，和誰要去？因此只妝不知道。」——第74回

賈母看著慈祥和藹，甚至對孫子孫女顯得很溺愛，但她骨子裡是理性的，屬於典型的外圓內方，榮國府的經濟出現了危機，王熙鳳經常需要典賣自己的首飾來維持府上的花銷，賈母就偷偷假借鴛鴦之手資助阿鳳，這件事不能張揚出去，否則其他人也都來找賈母要錢了，甚至賈母要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該熱鬧熱鬧，該玩玩，這樣才能置身事外，然後暗中幫助。

更為關鍵的是，賈府的財庫嚴格分來有兩個，一個是賈府官中的財庫，還有一個就是賈母自己的私庫。第26回曾記錄了賈母給瀟湘館送錢的細節，曹公借小丫環佳蕙之口說出：

佳蕙對小紅笑道：「我好造化！才剛在院子裡洗東西，寶玉叫往林姑娘那裡送茶葉，花大姐姐交給我送去。可巧老太太那裡給林姑娘送錢來，正分給她們的丫頭們呢。見我去了，林姑娘就抓了兩把給我，也不知多少。你替我收著。」便把手帕子打開，將錢倒了出來。——第26回

佳蕙口中，是「老太太給林姑娘送錢來」，這是否意味著林黛玉在賈府的月例，是賈母親自發放，與賈府官中的錢無幹；亦或者林黛玉一直和其他姊妹一樣，領的是賈府官中的月例，這次只不過是賈母額外給黛玉發零花錢。

但不管是哪種情況，賈母是有自己的私庫的，這一點毋庸置疑，包括第46回「鴛鴦女誓絕鴛鴦偶」中，賈赦為何要強娶鴛鴦，表面是貪圖鴛鴦的美色，實則還是眼饞賈母的私庫，妄圖藉由鴛鴦染指——鴛鴦是賈母私庫的鑰匙。

所以，賈府的經濟衰敗，與老太太的所謂奢華生活並無太大關係，老太太不過是多幾個丫環、多掏幾兩銀子辦個聚會大家熱鬧熱鬧，更何況部分聚會的錢，賈母都是自掏的，並不牽扯賈府官中的經濟。

試想封建時代女性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她們能花幾個錢，且看大房賈赦，妻妾成群，還覬覦鴛鴦的美色，強娶鴛鴦不成後，又買了一個名叫嫣紅的小妾，這就花了八百兩銀子：

邢夫人將方才的話，只略說了幾句，賈赦又無法，又含愧，自此便告病。且不敢見賈母，只打發邢夫人及賈璉每日過去請安。只得又各處遣人構求尋覓，終久費了八百兩銀子買了一個十七歲的女孩子來，名喚嫣紅，收在屋內。——第47回

這只是賈赦的其中一個小妾，第3回林黛玉進賈府時，來到大房這邊住處，看到的是「早有許多盛妝麗服之姬妾丫環迎著」，賈赦娶了多少小妾，連王熙鳳都看不過去，稱老爺應該保養身體，而不是貪多嚼不爛，左一個小妾，右一個小老婆。

包括其後，賈赦因用了孫紹祖的五千兩銀子沒有還，就將女兒迎春嫁給孫紹祖，這五千兩銀子夠賈母辦多少個聚會了。可在賈赦手中，這筆錢轉眼就花乾淨了，怎麼花的，曹公沒說，無非是花在娶小老婆，以及吃喝玩樂上。

另外，賈府內部還存在嚴重的貪腐現象，比如第44回鮑二家的與賈璉有染被發現後，她選擇懸梁自盡，賈璉偷偷拿了二百兩銀子發送，又給了鮑二一些錢，最後吩咐林之孝，將這些錢全部入在賈府官中的流年帳上，分別添補，開消過去。

而這些，只是賈府經濟弊端的冰山一角，內部還存在諸多問題，比如人口冗雜，費用極多，單靠榮國府城外八處莊地的租子和賈政這些公務員的工資，根本養不了這麼大個家族，故王熙鳳提出裁員的建議（第74回，借抄檢之機行裁員之實）；主子們奢侈花費，不知省儉；加上宮裡時不時有太監來打秋風......

各種矛盾交織在一起，才造就了賈府經濟的衰敗，如果歸根到底，還是賈家政治上的失勢導致的，畢竟有權便有錢，一朝失權，連孫紹祖這樣的無名之輩都敢折磨辱罵迎春，其本質也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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