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雨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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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創·新世紀
早在《三體》獲得雨果獎五年前的2010年,隨著《三體》第三部《死神永生》的出版,劉慈欣就被復旦大學中文系教授嚴鋒譽為「憑一己之力將中國科幻文學提升至世界級水平」的開創性科幻作家。而隨著《三體》電影的開機拍攝和雨果獎的揭曉,隨著劉慈欣的名字廣泛突破科幻圈,成為某種新的文化現象的代表,這一說法更是被各類採訪報導反覆引用。
從70年代末以來的中國科幻小說發展歷程上看,無論從代際劃分還是從類型革新上,劉慈欣的科幻作品無疑佔據著至為關鍵的結構位置。
1976年5月,《少年科學》創刊號發表的葉永烈《石油蛋白》可以說是文革後科幻小說的開篇。1979年,鄭文光《飛向人馬座》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則成為中國第一部真正意義上的長篇科幻小說。而80年代,正是葉永烈、鄭文光、童恩正等人,鑄就了中國科幻小說的第一次繁榮。
九十年代,湧現了吳巖、王晉康、韓松、楊鵬、星河等一批「新生代」作家,在科幻題材上,沿革著八十年代作家對英美科幻「新浪潮」的學習,他們在敘事和故事上,嘗試著進行新的實驗和對傳統的顛覆。但面對一般科幻讀者,這也因意味著科幻小說可讀性的折損。
1999年6月,劉慈欣在《科幻世界》首次發表兩篇作品《鯨歌》和《微觀盡頭》,同年,他首次憑藉《帶上她的眼睛》獲得1999年中國科幻銀河獎一等獎。
繼「新生代」作家之後,劉慈欣毫無疑問是新世紀中國科幻文學最具代表性和開創性的作家,他的《流浪地球》、《鄉村醫生》、《超新星紀元》、《詩云》乃至《三體》更是新世紀中國科幻當之無愧的扛鼎之作。
不同於九十年代的作家,他的作品反溯其上,反而具有某種西方科幻「黃金時代」的風格。劉慈欣最喜愛的科幻作家正是「黃金時代」的巨匠阿瑟·C·克拉克,他的作品從來不缺乏克拉克式浩瀚幽深的太空題材,他筆下的故事的敘事性與完成度比肩「黃金時代」的傑出作品,他的人物往往被置於極限之地的宇宙遠端,從疏離中對人類與文明進行更清晰的凝視。而劉慈欣作品的整體氣韻,也令人能熟悉地追溯到阿西莫夫和坎貝爾的恢宏壯闊的星河圖景。這就不難理解,劉慈欣粉絲——「磁鐵」們,為何一致稱到《三體》為中國科幻文學的「史詩」。
作為國內首位科幻學者同時是科幻作家的吳巖認為,「劉慈欣的小說可以被概括為某種意義上的新古典主義。他用自己的天才和藝術素養,在短短的時間裡便重塑了經典科幻小說的形象。這個人就是劉慈欣。」
然而,劉慈欣與「黃金時代」的作家仍有著顯然的不同。雖然同樣體現著英雄主義的情懷,但區別於「黃金時代」科幻作家對、未來充盈豪邁的自信力,劉慈欣對人類現代文明的科學進步,卻始終保持著一絲疑慮不安、一份審慎和反觀。他自己多次表示,對人類技術的發展,並不持樂觀態度。
他在筆下的主人公身上,弱化了無義無反顧的激昂,而賦予他們艱難的思慮和猶豫的抉擇。他視域中的銀河也從未有人類器宇軒昂的迢迢徵途。恰恰相反,面對著不可阻擋,不可探求的未知力量,他們是在堅韌而悲壯地流浪。這是他的作品作為具有開創性的「新古典主義」區別於「黃金時代」最大的地方。
承繼·新傳統
《三體》作為新古典主義之於太空題材一個標誌性的高峰,它所產生的重要影響不僅表現在與前人作品的關係中,同時,它也同樣深深影響和啟發了中國更年輕一代的科幻文學。可以說,劉慈欣藉由《三體》開啟了某種意義上的中國科幻新傳統。
在《三體》第二、第三部尚未出版的時候,在網絡上已經有不少「同人文」續寫「三體故事」。其中最出彩的,無疑是八零後科幻作家寶樹的《三體X——觀想之宙》。
在這本對於《三體——死神永生》進行的擴展和續寫的作品中,通過講述雲天明在藍星上的回憶與生活以及後來他與歌者世界的「相逢」,寶樹無論從故事敘述還是藝術表現上,無論從本質還是風格上,都與劉慈欣的作品精神一脈相承,實現了與「三體故事」的創造性拼接。他在整個宇宙尺度的恢弘構思上,「粘貼著大劉的思維」,又進行了極富想像力的發散,從而實現了對劉慈欣開創的新傳統的承繼。
此後,寶樹又出版了短篇小說集《古老的地球之歌》。他直接通過書名向克拉克《遙遠地球之歌》致敬,體現出與科幻「黃金時代」之間顯而易見的關係。這部作品中的每一個故事,都是一個與地球有關的故事,寶樹描寫著「母星」地球與人類的過去與未來,或沉鬱悲壯,或胸懷鄉愁的優思,又不乏年輕一代的幽默調侃。
不得不承認,在我們可以預見的未來,地球仍然是唯一的能讓人類賴以生存的家園。正是對地球母親深切的關注,讓寶樹把時間和空間都盡情拉遠、抽離,以期回眸以後,在遙遠的時空中再度反觀。這讓他的作品具有一種「宇宙流浪」的氣質,而這種氣質正是在劉慈欣作品的核心特點之一。
不僅是寶樹,劉慈欣的「新傳統」也同時作用於更多八零後作家和剛剛進入科幻寫作的九零後作家,成為這些作作家品所要呈現的氣質和朝向的參考借鑑。它甚至也在影響著老一代作家的寫作。
多元·新一代
在對風格與故事的直接影響之外,劉慈欣和他的《三體》「現象」,同樣也激發了多樣化的科幻寫作動力。
新一代的科幻作家中,多元的風格愈發凸顯。
如陳揪帆便始終倡導並堅持科幻現實主義的創作。在他的第一部長篇小說《荒潮》中,圍繞著中國南方的一座垃圾島嶼,一個充滿電子垃圾、人類智能義體和虛擬實境電子裝備的近未來世界不斷向人們曝露出骯髒的真相。陰冷而迷幻的現實,具有威廉·吉布森筆下深深的賽博朋克氣質。
而夏笳正連載於科幻世界的《中國百科全書》無疑要「清新」得多,初看去,一切似乎顯得並不那麼科幻。故事中呆萌可愛的小海豹是撫慰未來人類同樣孤獨、敏感、脆弱心靈的陪伴。然而未來的科學進步並沒有解決人類在靈魂和精神上永恆的困惑,人們仍然幽深地面臨著科技始終無法迴避的問題——人工智慧在「模仿遊戲」中的困境,從「圖靈測試」開始,一直沒有解決。在夏笳作品看似之細膩敏感的柔和下,科技發展對人類造成的傷害與困惑始終存在,每每都需凜然直面。
飛氘的《中國科幻大片》以魯迅故事新編的靈感,創造了中國神祗和歷史人物自己的科幻故事,讓他們在好萊塢科幻工業的名下與想像和語言相遇。寶樹的《時間之墟》讓「宅文化」和遊戲感進入科幻,與宏大的構思相結合,預示著某種新的時代之變……
雨果獎之名正激勵著中國科幻走向繁榮。作為一種獨具特點的文學類型,科幻,在未來與包括電影在內的文化產業市場進一步接合中,在更新一代人的手中,又會盈然綻開怎樣的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