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底,國家大劇院與捷克共和國布拉格國家工藝美術博物館共同主辦的「穆夏——新藝術運動先鋒」特展引起藝術學界廣泛關注。出生於1860年的阿爾豐斯·穆夏(Alphonse Maria Mucha)是捷克斯洛伐克的著名畫家與裝飾品藝術家,作為歐洲新藝術運動先鋒,他的藝術涉及領域十分廣泛,且風格特點以裝飾為主,大量採用有韻律的曲線和優雅的花卉等元素。在新藝術運動發展百餘年後的今天,在現代主義設計理念依然有著強烈聲譽的當下,重溫穆夏的藝術成就,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穆夏風格」:歐洲「新藝術運動」先鋒
阿爾豐斯·穆夏的藝術生涯主要活躍於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這一時期是歐美「新藝術」運動的流行期。他是新藝術運動的先鋒代表,是招貼海報的宗師泰鬥,是廣告設計的超級巨星。回顧穆夏的藝術成就,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那些優美的、富有裝飾性的招貼海報。「穆夏風格」影響了歐洲「新藝術運動」的發展進程,其優雅流暢的線條、明快鮮麗的用色、平面化的裝飾風等,都具有「新藝術運動」的顯著特徵。
通過對穆夏藝術風格的分析可以看出,穆夏藝術經歷了兩個比較鮮明的轉變。一方面由於穆夏早年經歷坎坷,在輾轉顛簸中吸收了多種藝術風格,並在此之上形成了自己獨具特色的「穆夏風格」;另一方面則是在時局的影響下,出於家國情懷,穆夏的藝術風格從商業性的裝飾風格急劇轉變為具有強烈愛國主義色彩的民族性風格。對其後來的藝術發展影響最為深遠的裝飾性藝術風格,時至今日一直為人所稱道,這正是穆夏藝術的高超之處,也是穆夏藝術能夠獨樹一幟的魅力所在。
女性形象塑造:獨特的穆夏藝術風格
穆夏作品中的女性形象塑造,可謂是「穆夏風格」的一大特色。這些女性形象時而清純動人,時而性感嫵媚,氣質多變讓人捉摸不透,盡顯女性的優雅儀態。最初,穆夏塑造的女性形象是歌劇人物,一張為伯恩哈特扮演的歌舞新劇《吉斯蒙達》中的形象推廣創作的招貼海報。招貼中描繪的場景,選擇的是歌舞劇的高潮場景,穆夏將主演伯恩哈特描繪成一位身著長衫、佩戴蘭花頭飾,散發著異域風情,猶如拜佔庭貴族女子的形象,且表情刻畫並不複雜,五官線條也很簡潔,具有一種別致的憂鬱美。她眼中既有哀怨的神情,又有溫柔的體貼,特別是富有個性的女性形象塑造,確如拜佔庭古老藝術侵染的復生,成為理想女性的化身。
在招貼海報《吉斯蒙達》的創作中,穆夏將個人風格發揮到了極致。《吉斯蒙達》的創作成功,迅速引來了法國上層社會的目光,穆夏因此而享譽法國藝術界。當然,穆夏成名作《吉斯蒙達》之所以聞名歐洲,離不開當時的現實背景。此時歐洲正值19世紀的中葉,得益於工業革命對於各民族文化交流的加速,各地區的傳統藝術迎來了向現代藝術轉型過渡的熱潮階段。畫家們的眼光開始轉向域外,希望從其他民族文化精髓裡尋求新的創作靈感,從而探索出新藝術的表現形式。穆夏亦不例外,早年在布爾諾聖彼得和聖保羅大教堂的四年時間裡,穆夏浸淫於哥特藝術帶來的光與色彩的強烈美學體驗,這為穆夏藝術的「唯美」表現尋找到了根源。
在創作《吉斯蒙達》之後的六年裡,穆夏繼續為伯恩哈特設計了幾乎全部的舞臺劇招貼海報。其中,包括《茶花女》《羅倫扎西歐》《美狄亞》《哈姆雷特》等等招貼海報,將他探索出的這一唯美風格延續展現得淋漓盡致。而這些舞臺劇的招貼海報也提高了穆夏在巴黎招貼海報界獨領風騷的地位和影響力,以這類作品為創作藍本,之後穆夏塑造了更多的優雅女性形象,且越來越趨於自由浪漫,妖豔可人,其風格樣式也逐漸確立,唯美和浪漫可謂相得益彰。
同樣,穆夏創作的《默茲啤酒》招貼海報,特別注重對畫面中女性性感的表現,如女性右肩膀半露,慵懶地倚靠在沙發上,下巴微揚,神情淡然,捲曲的頭髮在空中飛舞,頭上的裝飾物則是以一束束釀造啤酒的原材料——大麥和朵朵嬌豔的花朵來妝扮,尤其是華麗的頭飾和珠寶,昭示出這一女性顯貴的身份。畫中的性感女郎,女郎手中的啤酒,這一切誘惑使其主題變得具象,這些體現新時代女性解放特徵的元素,都為整幅作品的畫面營造出一種充滿誘惑的氛圍,自然更是為達到吸引消費者的目光。穆夏獨特的藝術風格,無疑開創了一種新穎的藝術和商業融合表現的形式。
穆夏作品中的女性形象,無論是造型細節,或是間色搭配,還是花卉的裝飾,都使曲線的花卉與女子優雅的體態不謀而合,在花面交相映的畫面裡,超凡脫俗、爭妍鬥豔、美不勝收,風格樣式華麗,整體畫面既浪漫自由又平靜安詳,使呈現出極盡其美。通過穆夏的招貼海報畫,我們可以明顯地見識到穆夏對女性形象塑造的特別之處。
阿爾豐斯·穆夏的「斯拉夫」情結
穆夏風格的轉變,是在他藝術生涯後期發生的。1906年秋,穆夏開始了他的第二次訪美之旅,先後在紐約和芝加哥等地的美術院校任教。此時的歐洲大陸正是炮火紛飛,在奧匈帝國境內,民族分離運動正大行其道,為了反抗奧匈帝國的日耳曼化政策,斯拉夫人為了獨立而英勇奮戰。穆夏此時雖身居異國他鄉,但他從未忘懷對深陷苦難中的同胞關愛之情,並積極參與了在海外的民族組織——斯拉夫人協會。在波士頓,當他被愛樂樂團一次次演奏的《伏爾塔瓦河》樂曲震撼之時,便下定決心要落葉歸根。於是,在1910年冬穆夏毅然放棄了在美國的工作,返回自己的故鄉——捷克,希望用自己的藝術為國家的獨立貢獻一分力量。
回到捷克的穆夏,開始從追求時尚的商業藝術中抽身出來,轉向以表現斯拉夫民族精神家園為主題的大型主題性油畫創作。此時,他的民族情緒越發強烈、特色愈發鮮明,愛國情懷在穆夏內心被深深喚起。此時,穆夏雖已年屆半百,卻產生了創作大型主題性系列油畫作品——《斯拉夫史詩》的念頭。從1910年到1928年間,穆夏花費了18年的時間,創作這一具有敘事史詩性主題的大型油畫《斯拉夫史詩》,該作品由20幅組畫形式構成。創作期間,他遍訪斯拉夫民族的聚居地,與民族同胞生活在一起,傾聽他們的心聲,試圖以繪畫形式來完整的表現斯拉夫民族的偉大復興。可以說,《斯拉夫史詩》是穆夏對自己創作生涯的高度總結,是反映從古代到當今斯拉夫民族苦難與光榮的歷史。畫作讓人感受到時間與空間,以及色彩的漸變,尤其是畫面情節對人物的塑造、情感的表達,人物個性突出,歷史價值凸顯,而且畫幅之間的結構緊湊有序,散發著穆夏藝術表現的獨到之處。
有學者認為,穆夏後期的作品已具有現實主義繪畫的特徵。然而,就穆夏創作《斯拉夫史詩》的時代背景而言,其創作與當時歐洲依然推崇的主流畫風——現實主義繪畫相比,畫風則有所區別。所謂現實主義繪畫,是吸取了古典主義繪畫的寫實特徵,在古典主義繪畫基礎上融入了印象派對現實事物色彩表現的手法,以反映現實為主,且具有一定的諷刺意圖,或曰批判現實主義。相比之下,我們可以看出,穆夏的現實主義繪畫依然帶有強烈的浪漫主義色彩。
值得一提的是,穆夏當年還為《斯拉夫史詩》在布拉格宮首展設計招貼畫。畫中的少女手持一柄豎琴,簡明的現代感與濃厚的歷史感得到了高度的統一。尤其是畫面的前景中繪有幾隻鳥雀,與幾縷棕色的輕煙相伴,好似在豎琴的伴奏下,隨著音樂的律動翩翩起舞。這一刻,我們仿佛能夠讀懂穆夏的心語。可以說,這是穆夏對斯拉夫民族描繪的一曲熱情讚歌,其裝飾風格依然強烈;也是20世紀初巴黎流行的「新藝術運動」浪漫畫風的另一種寫照。畫中女性典雅高貴,細膩唯美,明暗對比以及色彩的運用都恰到好處,場景更是瑰麗奇幻。
(本文根據南京藝術學院夏燕靖教授在四川音樂學院 「線上名師大講堂」系列講座(三)上的部分演講錄音整理而成。本網記者 鬍子軒/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