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志強文/圖
以前,蓑衣是井岡山客家人在田間勞動的必備之物。它用從棕樹上剝下的棕皮,以精緻的工藝編織成厚厚的衣服,來做遮雨的雨具。但是從20世紀70年代開始,蓑衣有了化纖產品出現,手工編織的蓑衣就漸漸消失了。
據史料記載,公元前2300多年前,就已經出現了蓑衣。《詩經·小雅·無羊》:「爾牧來蓑思,何蓑何笠。」唐代張志和《漁歌子》:「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柳宗元《江雪》:「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宋代蘇軾《浣溪沙》:「自庇一身青蒻笠,相隨到處綠蓑衣。」從唐宋文人的詩詞中可以看出,蓑衣在一千多年前,已經是尋常百姓家裡必備的避雨工具了。
蓑衣編織的工序大致有採集棕皮、撕開棕皮、溼水、搓繩、陰乾、揉搓、穿繩、封領、結扣、晾曬等十餘道工序。蓑衣,取材於一種叫棕樹的常綠喬木。古時候,山村房前屋後,坑壠塅角,隨處都可以看見棕樹。一棵棵棕樹,是山村一道獨特的靚麗風景,更是製作蓑衣的寶貴資源。幼齡棕樹,呈「叢生」狀。隨著樹齡增長,棕樹由「叢狀」漸漸變成「柱狀」,呈圓柱形,高達數米。叢生於莖頂的棕葉,葉片呈扇形,自然向外展開。這種棕葉,用處多多。嫩葉,可以製作草帽、搖扇等用品。老葉,客家人常用其捆綁粽子,俗稱「粽帶」。製作蓑衣的材料,是一種暗褐色的棕皮纖維。這種棕皮纖維位於棕葉下,一節一匝,緊緊包裹圓柱形的棕樹主幹,樹越往上長,包裹長度越長。
清明前後,草長鶯飛。這個時節,是取棕皮纖維的最佳時間。昔日山村,常見鄉親腳踏扶梯,手持割刀,一層一層地剝取棕片,俗稱「割棕」。
棕片準備就緒,師傅上門縫製蓑衣。制蓑師傅的工具簡單,僅是一根比筷子略細帶孔的特製針,俗稱「蓑衣針」。另外,還有一個裝油的盒子。製作中,不時用「蓑衣針」醮油,油起潤滑作用。
制蓑衣前,師傅習慣地從棕片中一根一根抽出質地較好的棕絲,用一對竹製的手搖紡器,先紡成足夠量的棕線,為後面「縫線」做好準備。紡好棕線,師傅就量身製作蓑衣,一般根據身高,分小號、中號、大號幾種。先選10多張底部質地堅硬的棕片,依次緊密排列在一個大碗或小的盆子周圍,製作領口,俗稱「制領」。這種領口類似於那種沒有衣領的「和尚領」。領口塑形製成後,就將棕片一張張疊加,分裡外兩個面,鋪張開來。然後,用穿好棕線的「蓑衣針」,一針一針地將裡外兩個面縫合連綴,分別製作肩部、背部、尾部,俗稱「定位」。定位後,接著就是「制模」。制模前,選好橫面寬縱面長的棕片,自領口下,依次裡外包裹先前定位製作的肩部、背部、尾部,將這些部位拼接起來。
緊接著,是縫線。縫線分表面和裡面。表面,棕線密密麻麻,緊密有序排列遍布,不留間距。裡面,棕線稍留間距,間距幾釐米。最後一道工序,安背帶。將紡好的兩根棕帶,安裝在裡面左右兩邊,即肩部至臀部位置。和衣服相比,蓑衣沒有袖口,整件蓑衣像一隻大蝴蝶,兩翼微微上翹。穿蓑衣時,兩手穿過背帶,背帶緊貼肩部和兩側腰部。兩邊系得緊緊的背帶,將背上的蓑衣略往內收攏,形成「屏障」,遮擋自肩部至腿部的雨水。除這種蝴蝶形的蓑衣,另外還有一種「蓑衣裙」。製作原理,和蓑衣大致相同。不過,蓑衣裙沒有領口,只有「橫軸」。蓑衣裙和「圍裙」相似。裙上端(「橫軸」)左右兩邊分別留有系帶。繫緊帶子,就可把胸前至下腿肚位置圍起來,遮擋前面的雨水。
「天寒籠當衣,地凍蓑作被。」除了擋雨,蓑衣還可當被蓋,抵禦風寒。一件件蓑衣,給一代代井岡山客家人帶來多少溫暖和慰藉。
在井岡山城一個靜靜的夜晚,我突然想起了井岡山客家的蓑衣。客家的蓑衣極為平常,它和鐮刀、鋤頭、竹笠ー樣終年被農事纏繞著。
但我很少聽到有關歌唱井岡客家蓑衣的歌謠。蓑衣一直很古典地沉睡在我遙遠的記憶之中:一蓑風雨,一葉孤舟,一彎寒月,一壺老酒,一江碧流……
然而,井岡山客家的蓑衣一直沒有這份靈動。它僅是在四季的風雨中為主人遮風擋雨的ー個家用物件,與鋤頭、莊稼等一直靜默和諧地相處著。農人出工了,它就跟著農人上山。黃昏的時候,它又跟著農人踏歌歸來,帶著一身泥水,帶著初夜微涼的憂鬱。它和農人一起勞累和憔悴,即使歲月的風霜雨雪撕裂了它的前襟,但它總歸會在黝黑而深邃的夜中誕生或者寂滅。
在井岡山市上海知青紀念館一個角落,一個披過蓑衣的上海知青,忽然想起了久違的蓑衣。他的眼中噙滿淚水。回到上海,在喧囂和煩躁的人流之中,在漠漠映射的都市燈光之下,他翻撿起塵封的記憶,依稀感覺到千裡之外的井岡山,那蒼黃而斑駁的木壁之上,第二故鄉的蓑衣,還依然眷戀著他已經蒼老的容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