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詩壇的地位來看,王勃位居四傑之首,在詩文的造詣上則更勝駱賓王一籌。人們所廣為傳頌的佳作為其一文一詩。文即《滕王閣序》,而詩則為詩人流落長安時期所作《送杜少府之任蜀州》:
城闕輔三秦,風煙望五津。
與君離別意,同是宦遊人。
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
無為在歧路,兒女共沾巾。
大抵話別知己,都好吟詠抒發離別之愁緒。但王勃的這首送別詩,雖有惜別之意,卻意境廣闊,氣勢豪邁,以「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來表達朋友分別雖然天各一方,但不必悲傷的樂觀精神。
王勃的祖父王通乃隋朝末年大儒,據說房玄齡、杜如晦等人在入相前都曾師從於他;叔祖王績也是聞名遐邇的山水詩人。少年王勃似乎更顯天資聰穎,6歲善文辭,9歲讀顏師古注《漢書》,作《漢書指瑕》。
9歲的孩子,不僅能讀古書,且能寫得《漢書指瑕》這樣的文章,直指當年碩儒顏師古關於註解中的錯謬之處,這在當時,不啻石破天驚之舉,被視為「神童」。
王勃17歲時被授為朝散郎。沛王李賢聽說王勃奇才,幾次派人邀約,將他招入到府中,聘為修撰,專門負責編書草文。
《送杜少府之任蜀州》是王勃初仕於長安時的作品,格調高昂,情感濃烈,充滿著青春勃發的活力。「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更是世代相傳的歷史佳句。
首聯「城闕輔三秦,風煙望五津」點出送別地點長安,友人赴任地方西川。從繁華的京都向西南方遠望,只看煙塵霧靄迷漫,引人遐想。在「風煙」後「五津」前置一「望」字,字裡行間使句勢流走得氣韻流長。
頷聯「與君離別意,同是宦遊人」描寫了摯友間的依依惜別之情。詩人向朋友傾訴說:「我心中的苦澀和你一樣。可我們都是漂泊在外求功名的人,豈能不四處遊走呢!」
頸聯「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氣勢宏放,讚頌了人間堅不可摧的友誼。知音者心相通,千山萬水難阻攔。這極富哲理的深情詩句,閃爍著永不磨滅的光輝,使詩人與摯友間的感情得到升華,引起世人的共鳴。這首詩既化用曹植《贈白馬王彪》詩「丈夫志四海,萬裡猶比鄰」而出,但更流暢更大氣。
尾聯「無為在歧路,兒女共沾巾」,是說詩人在臨別之際,豈應帶有兒女私情,哭啼不止,非男子漢大丈夫所為。「共沾巾」三字則深刻表示出雙方感情的深厚,難以割捨。
這首五言律詩,平仄協調,對仗工穩。頷聯採用流水寬對,更顯自然灑脫。全篇句句敘事,而又句句帶情。詩人以樸實、精練的語言,表達出真實、自然、親切、豪爽的感情。
除了歌頌功業抱負之作外,詩人另一首離別之作也頗具特色。如:
《別薛華》
送送多窮路,遑遑獨問津。
悲涼千裡道,悽斷百年身。
心事同漂泊,生涯共苦辛。
無論去與住,俱是夢中人。
唐乾封元年(666年),王勃17歲,進入沛王府任修撰,奉命撰寫《平臺秘略》。寫完後沛王十分賞識,賞帛50匹。
據《舊唐書·王勃傳》載,總章二年(669年),「諸王鬥雞,互有勝負,勃戲為檄英王雞文。高宗覽之,怒曰:『據此,是交構之漸。』即日斥勃,不令入府。」
此時王勃年僅20歲。其心情在《夏日諸公見尋訪詩序》中流露:「天地不仁,造化無力,授僕以幽憂孤憤之性,稟僕以耿介不平之氣。頓忘山嶽,坎坷於唐堯之朝,傲想煙霞,憔悴於聖明之代。」
被逐出王府後他一腔悲憤,同年五月便離長安南下入蜀,客居劍南兩年多。他遍遊漢、劍、綿、益、彭、梓等地。《別薛華》即是根據此次遊歷見聞所寫。
這首送別詩的色彩、風格和《送杜少府之任蜀州》大相逕庭,原因在於生活環境的變化。有人說《王子安集》中有一篇《秋夜於綿州群官席別薛升華序》,有可能是這首《別薛華》詩的序。
從詩中可推斷出,詩人與薛華在綿州相逢,很快又分手,於是在一個清秋夜晚為送別薛華作下這首痛徹肺腑的作品。
首聯「送送多窮路,遑遑獨問津」,是以事寫情,又以情生景。兩句詩描繪出人生悽惶失意的場面。「窮路」借阮籍和李固的典故,有「守死善道者,滯涸窮路」的意思。
阮籍當年所以窮途而哭,是想躲避迫害,時常獨自駕車而行,走到絕路方痛哭而返。李固之所以「滯涸窮路」,正因為他「守死善道」,屢次上疏直陳外戚、宦官擅權的害處,後來被梁驥誣告,招殺身之禍。
詩人以阮、李自比,含蓄地表明:正直耿介之士,往往很難被當權者所容。「遑遑」也不只在形容悽慘面貌,兼取宋玉《九辯》中「眾鳥皆有所登棲兮,鳳獨遑遑而無所集」的含義,藉以寓意自己像鳳凰一樣清高,而不願像凡鳥一樣隨處棲息。
頷聯「悲涼千裡道,悽斷百年身」分別承接首聯中「窮路」「問津」,進一步具體描寫道路的險與遠,設想未來,抒發情懷。手法虛實相生,語義雙關。
詩人既為朋友顛沛流離於千裡道上而感傷,又自傷其遠在千裡之外的異鄉。眼前道路崎嶇漫長,展望未來滿目悲涼,前程暗淡。這是詩人入仕三年來,對社會現實的真切感受,從心底發出的深沉慨嘆,說明了年輕的詩人雖然沮喪但沒有絕望。
詩的頸聯寫道:「心事同漂泊,生涯共苦辛。」意思是他們心中所期望的事業、建立功勳的志向與抱負,只能與船隻一同前進,隨風浪漂泊不定。
王勃《春思賦序》中寫道:「鹹亨二年,餘春秋二十有二,旅居巴蜀,浮遊歲序,殷憂明時,坎土稟聖代。此僕所以撫窮賤而惜光陰,懷功名而悲歲月也。」
可見他的「悲」是因為「懷功名」仕途正滿風帆全速前進之際遭到貶棄而難以實現,理想與現實矛盾,希望、失望交織在一起。
尾聯「無論去與住,俱是夢中人」,上句承詩題中的「別」字,下句直抒惜別之情。從字面看,詩可以理解為王勃對朋友的安慰,表示無論走到天涯海角都會永遠相憶。另外,「俱是夢中人」包含有命運難測之意,彼此都由不得自己,意味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