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六記》是清代文學家沈復的自傳,他的妻子芸娘才情兼備,浪漫有情調、喜歡遊山玩水,與沈復夫唱婦隨,十分投機,被林語堂評為「中國文學史上最可愛的女人」。
從古自今,芸娘都是男人心目中最佳的妻子人選:溫柔體貼,聰明賢惠,知書達禮,詩詞歌賦女紅等無所不能,最重要的是,像知己一樣懂他支持他,無論貧窮富貴都深愛著他。
婚前,芸娘得知沈復出水痘,為了祈福偷偷吃齋數月之久,婚後還費盡心思為他納妾。
這樣出色且為了丈夫可以付出一切的妻子,在男人看來堪稱完美,但在女人看來,卻無比卑微。
1,為討好迎合丈夫把其他女人往他懷裡推
夫妻倆相約遊太湖,與船家姑娘一起行酒令。豪邁的船家姑娘笑著捶了一下沈復的肩膀,芸娘說:「只許動口,不許動手,違者罰喝大觥酒。」
沈復卻當著妻子的面調戲姑娘說:「動手只能摸索,不能捶人。」
芸娘馬上挽住船家姑娘笑著推到沈復懷裡說:「請夫君隨意摸索暢懷。」這個舉動在古代看來,頗像風塵女子。
後來姑娘又捶,芸娘又叫罰酒,卻又為丈夫圓場,她心裡對其他女子親近沈復是介意的,但是又想討好丈夫。
三人這樣打情罵俏,在別人看來誤以為是沈復帶了兩個歌伎在遊玩,還傳到了朋友那裡,芸娘平時在外大方得體,為了迎合丈夫,不惜拋開端莊的夫人身份,像歌伎一般打鬧。
古代女人雖然見慣丈夫三妻四妾,留戀煙花之地,但是像芸娘這樣,為了下輩子還能續前緣而拉沈復去拜月老的女子,看見別的女人對自己的男人撒嬌,心裡肯定是不舒服的。
芸娘的婆婆曾為她給公公納妾而遷怒於她,後來公公身體不好,婆婆也跟芸娘抱怨是因為納妾,所以不管任何年代和年紀的女人,對於這些事情還是會吃醋的。
芸娘把其他女人推到丈夫懷裡,從女人的角度來說,是假裝大方。
2,為丈夫納妾不得而氣病
沈復一度認為芸娘是他的知己。
「芸的癖好既與我相同,而且能察言觀色、推敲眉目,所以我的一舉一動。對他使個眼色,她便心領神會,無不辦得頭頭是道。」
沈復的表妹夫納妾之後,盛讚自己的妾美貌,特邀芸娘去看,芸娘說:「美是自然美的,韻味卻不見長。」
她說這話的時候,本意是想打壓一下妹夫納妾的興奮,心裡是有一點酸的。
誰知妹夫反嗆芸娘:「如果你夫郎納妾,必然納一個又美又有韻味嗎?」
芸娘答曰:「那是當然。」
她明白妹夫邀她去看妾也是丈夫的暗示,所以她特別上心,想找一個又美又有韻味的女子作妾,讓丈夫在外更有面子,只要丈夫開心,她自己的那點心酸算什麼呢?
後來她在遇到美人憨園的時候,便套近乎結拜姐妹,並跟沈復說:「我當為郎君你辦此事。」圈重點「為你辦」這幾個字。
沈復自知沒錢就勸阻說:「這樣的女子沒有金屋豪廈是養不起的,再說我們情深意篤,何必求妾?」
但後來沈復見芸娘信心十足的樣子,他便由她去費心思了,可見之前勸阻是假意,他只是擔心家窮養不起憨園,而不是顧及伉儷情深不想納妾。
後來憨園被有錢人娶走,氣得芸娘舊疾復發,幾年後不治身亡。
芸娘為何因為納妾的事情氣病呢?
林語堂先生曾說芸娘為丈夫求妾是因為愛美之心,說「我們只覺得世上有這樣的女人是一件可喜的事。」
「一個女人打扮男裝或是傾心於一個歌伎是不道德嗎?如果是,她全不曉得。她只思慕要看見,要知道,人生世上的美麗景物,那些中國古代守禮的婦女向來所看不到的景物。」
而我卻覺得有點荒誕,她求妾只是為了討丈夫歡心,哪裡是什麼思慕歌伎。
在芸娘心裡,丈夫大過天,丈夫的事都是大事,況且她已經誇下海口,事情辦成她的賢惠之名更甚,因此她為此費盡心機,即將大功告成之時卻以失敗告終,她自然會氣到吐血,擔心被丈夫責怪,以及被朋友譏笑。
3,拖著病體掙錢養家累到不能自理,對丈夫不僅沒有半句怨言,還感恩戴德。
芸娘舊疾復發之後,家裡入不敷出,為了賺錢接了繡《心經》的活。
由於工期緊張,芸娘拖著病體日夜趕工,十天就繡完了。因為刺繡的報酬頗豐,而家裡窘迫得連孩子過冬的衣服都沒有。驟然如此辛勞,芸娘累的頭暈眼花,病情劇烈到不能自理。
沈復為朋友擔保惹上債務,工作失業,家裡窮得叮噹響,芸娘對他都沒有半點怨言,反而強顏歡笑勸慰他。
芸娘病得奄奄一息,為省錢拒絕繼續醫治,臨終之前對沈復說:
「回憶妾身跟著郎君,夫唱婦隨23年,承蒙郎君錯愛,凡事百般體恤,不因我頑劣而放棄我,知己如郎君,得到這樣的夫婿,妾身這輩子沒有什麼遺憾了·····總而言之,都是郎君你太多情,而妾身又薄命罷了!」
這個可憐的女人,半生顛沛流離,卻至死對丈夫的愛感恩戴德。
沈復真如芸娘所念及的那樣愛她嗎?
芸娘的家境貧寒,四歲喪父,自己學會做女紅把弟弟拉扯大,婚後與娘家也沒什麼聯繫,大概沒有感受到原生家庭的溫暖。
沈復對她鍾情,欣賞,溫柔,她就已經很滿足和感恩了。
但是沈復去嶺南做生意期間,與年輕貌美的妓女喜兒相好半年之久,也是把溫柔與體貼給了她,極盡浪漫,因此喜兒也愛他,後來差點為他自盡。
他對喜兒的好在風月場中為人稱羨,比那些一擲千金的客人還受歡迎,可見即使是閱人無數的妓女也為沈復的溫柔著迷。
沈復還為此自鳴得意:「半年一覺揚幫夢,贏得花船薄倖名。」
芸娘受公婆誤解而厭惡,沈復沒有為她辯解;別人納妾,沈復也心痒痒;一家人生活食不果腹,沈復也不想法掙錢,還出去遊玩;她病入膏肓還在刺繡,沈復也沒有阻止。
愛不止是欣賞與喜歡,還有付出與責任,沈復享受著芸娘的付出,自己卻只把喜歡給了她。
4,卑微的愛情,只是滿足和成全對方。
從心理學角度來說,芸娘就是一個內心卑微的人。
這種人有一種隱藏性格是患得患失,芸娘害怕失去沈復,所以對他察言觀色,有求必應。
還有一種隱藏性格是永遠為別人的期盼而活,芸娘瞞著婆婆為公公納妾,為沈復弟弟啟堂擔保,把自己結婚時的珠花送給弟媳,都是想討好沈復及其家人。
在男尊女卑的男權社會中,芸娘遇到沈復這樣的丈夫,在她看來頗為幸運了,有才學,心眼脾氣都好,而且對她不離不棄,所以她非常在乎他。
越在乎,越卑微。
芸娘並不是沒有主見的人,但從衣食無憂到貧困潦倒,她從來不指責丈夫的一事無成,卑微到為他尋訪美妾,察言觀色,對丈夫唯命是從。
她的人生實在令人惋惜,所求不過是布衣飯菜,亦不能如願。
願來生她還是最可愛的女人,卻不再是最卑微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