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為武漢六中語文高級教師楊幼萍,曾發表「最燃勵志演講 」——《人生很貴,請別浪費》。本人供圖)
長江日報-長江網8月6日訊(記者向潔)連日來,浙江考生的一篇高考滿分作文《生活在樹上》引發的輿論出現反轉,網友們從嘖嘖不已到噓聲四起。太晦澀,重炫技,看不懂,有錯別字……成了眾網友認為「不值滿分」的幾大理由。8月6日,曾發表「最燃勵志演講 」——《人生很貴,請別浪費》的武漢六中語文高級教師楊幼萍整理出一個「翻譯稿」,再次引發關注。
作為高中一線語文教師,楊幼萍介紹,通常高考作文閱卷時是有一定滿分比例的,事實上優於常規作文即可是高分,高分中再「特別」的就可以往滿分靠。如果作文本身特別優秀,考生的字又格外賞心悅目,也可能成為滿分作文。楊幼萍坦言,浙江省的這個作文題未必好寫,很容易寫大話、套話、空話、假話和虛構。
楊幼萍參加過數次高考閱卷,也培養過「滿分作文」學生,她認為,浙江省近兩年高考滿分作文比例基本上在四千分之一以上,《生活在樹上》的滿分,是偶然中的必然。她說,看看歷年高考滿分作文,可能也會有人說「不咋地」。因為如果所有學生覺得不好寫,閱卷老師還是會「矮子裡拔長子」,維持一定的滿分比例。
「『青春寫作耍酷症候群』是有才氣的孩子的一種通病!」楊幼萍笑稱,這是她為有寫作才華但喜歡裝酷的孩子命名的。會念生僻字才能表現才華,所以《生僻字》一曲大火;引用古代作家不能用名,儘量用字,最好是號;典故不要說來處,讓讀者蒙;引證不要釋意思,讓讀者猜……
對於網友們的各種質疑與批判,楊幼萍直言,自己的朋友圈中,批判之聲也明顯高於認可。她做了一個嘗試,把作文及相關評論發到自己的學生群裡。有學生問她:「要模仿這麼寫嗎?」她的回答是:「不用模仿。作者的閱讀面與思考力可以學習,但是作文故作高深的炫技,不值得推廣。」
(圖為武漢六中語文高級教師楊幼萍。本人供圖)
生活在樹上(楊幼萍「翻譯」稿)
海德格爾說,「一切實踐傳統都已經瓦解完了」。現代社會的認知大約發端於此。傳統的家庭與社會傳統曾經是我們所有夢想與期望的起源,但在現代社會中,它們終於華光褪去。未來穹宇無垠,但在這片天空中過早的舉翅,未必書就人生的高光時刻;反而,何不學學卡爾維諾筆下的「樹上的男爵」──生活在樹上,生活在天空與大地之間。
我們,生而為人,以為不羈而熱忱的靈魂是其最本質屬性,以為我們被上天賦予了天然的超越性,於是不屑於古舊的坐標,鍾情於別處的芬芳。但當我們對個體實現的期望變成了對過去觀念不假思索的批判,乃至走向虛無與達達主義時,便值得警惕了。我們不否認,個性與社會之間有落差、自由與秩序之間會錯位。但這便可以成為那些「越矩」與「恣肆」的行為的理由或託辭?對於未來,乘風破浪的藍圖即使瞭然於胸,但在浪潮之巔,我們依然不要忘了在社會與傳統中,紮下自己的沉錨,方不會折戟沉沙或檣櫓灰飛。
「我的生活故事始終內嵌在那些我由之獲得自身身份共同體的故事之中。」麥金太爾之言可謂切中了肯綮。若想書寫一己之故事,必然要講好家庭故事、社會故事、中國故事甚至世界故事。人的社會性是不可祓除的,每一個個體的「盈利」其實都在分享社會與時代的紅利。我們倘欲上青雲,則無時無刻不在因風借力:借科技之風,經濟之風,文化之風,甚至國力之風。很多人誤以為社會與家庭只是一個薄瘠的符號,恰是源於我們缺乏對社會的體驗與閱歷,這是偏見的傲慢,而不是知性的傲慢,簡單的說,其實是無知的短視而不是睿智的無視。
我們孜孜矻矻以求生活的意義,這個過程其實是就是我們作為個體,與家庭、社會對接時雙向塑型的動態過程。對不同生活方式、不同角色的覺感與體認恰好在「塑造」每一個不同的「自己」。生活在樹上的柯希莫為強盜送書,興修水利,又維繫自己的愛情。他的生活觀念是厚實的,也是實踐的。韋伯為群體價值「祓魅」後,我們不再膜拜於集體意識之下,但又極化為對不斷膨脹的自我價值進行「賦魅」,以為「我即宇宙」。其實,當我們丟失了與外界的關聯時,拒絕來自家庭與社會的期待時,也就弄丟了自我。
面對礦工詩人陳年喜,順從編輯的意願,選擇寫迎合讀者的都市小說,將他十六年的地底生涯降格為橋段素材時,我們亦沒資格斥之以媚俗。人不為吃米而活著,但是不吃米就無法談活著。沒有大地與溝渠,便沒有樹,也就無法更接近天空。
毫無疑問,只從家庭與社會角度覘視自我有褊狹過時的成分。對此,我們可以批判,但不能墮入廉價的批判──對批判的盲目投誠其實也是反智。化用尼採的觀念,成為「為自由而戰」的「獅子」與「忘記過往」的「孩子」之前,請先如同像駱駝一樣地負載。先行穩致遠,再振翮高飛。
個體與社會,在理念定義上雖截然不同,但在實踐場域卻是彼此交融的。譬如當我們追尋個體夢想時,在途中涉足了權力的玉墀,於是個體糾纏於世俗與秩序,這究竟是夢想的泯滅還是期望的達成(譬如張居正)?其實,如果你不糾結,就不得不承認,我們塑造生活的同時,生活也在澆鑄我們。我們不可否認個體生命原生的家庭性與社會性,才能進一步承認,那些以為個體可以脫離家庭與社會一味獨立飛翔的願景是多麼的失真。且讓我們,將真實體驗走在喧譁言語之前,或能切身體味切斯瓦夫·米沃什筆下的的大海與風帆,並效仿維根斯坦之言,對「無法言說之事保持沉默」,因為,隱於朝也好,隱於市也罷,擁抱世界的踐行永遠大於閉目塞聽、杜門闔戶的空言。
故,「在樹上」的生活方式體現了個體的超越性而不是「隔絕性」,不拘泥於「遺世獨立」,但保持自我的澄澈與率直;「在樹上」的生活方式更是生命過程的踐行,而不是行為藝術的表演與誇張:這便是卡爾維諾為我們提供的理想期望範式,始終熱愛大地──「生活在樹上」──永遠追尋天空。
一言以蔽之,在溝渠與星空之間,我們獨立,我們行走,但不遺世,亦不聒噪。
【編輯:賀方程】
【來源:長江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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