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在一次訪談中,餘華談到莫言43天寫出了《生死疲勞》,結果很多人認為莫言的創作態度有問題,這種批評其實是不對的。餘華舉例說陀思妥耶夫斯基(下文簡稱陀翁)寫得飛快,託爾斯泰寫得非常慢,但我們不能認為陀翁就是粗製濫造。
餘華這個例子既對也不太對,說它對是因為這確實說出了陀翁與莫言在創作上的一些相似之處,比如充滿激情,比如經過長期醞釀後快速完成作品;說它不太對則是因為陀翁的創作環境比莫言要差很多,為生活所迫,陀翁很多時候真的是在為了完成任務而寫作。
事實上,1870的時候陀翁就曾在信中這樣抱怨道:您信不信,我有十分把握,如果能像岡察洛夫、屠格涅夫和託爾斯泰那樣保證我有兩三年的時候寫這部長篇小說,那麼我會寫出這樣一部作品,即使過一百年也會有人談論它。
陀翁的一生,是受難的一生,生活幾乎從未給過他自由創作的機會。他雖然跟託翁等人一樣擁有貴族身份,但這並未使他過上安定的生活,反而帶來了諸多不幸。比如父親被農奴打死,比如在流放期間因曾是貴族被其他人敵視。又因兄長的過早離世,他負債纍纍,幾乎一生都在還債。此外,他還一直受癲癇病困擾,這也是他作品中的人物時常患有癲癇、神經症的重要原因……
1845年,陀翁完成了他的第一篇小說《窮人》。這篇小說繼承了由普希金開創,並在果戈裡那裡得到重要發展的「俄國小人物寫作傳統」。
1.新的果戈裡誕生了
小說的主人公傑武什金和果戈裡《外套》的主人公亞卡基耶維奇一樣,都是一個九品文官,雖然忠於職守卻始終得不到別人的尊重。但傑武什金和亞卡基耶維奇有著明顯不同,他並不因處境糟糕了渾渾噩噩,他知道人的尊嚴和價值所在!這既是陀翁對小人物寫作傳統的開拓,也為他此後的創作定下了人道主義的基調。
詩人涅克拉索夫看完《窮人》的書稿後,激動地對著名評論家別林斯基說道:新的果戈裡出現了!別林斯基聽完這句話後,嚴厲地批評道:您那裡的果戈裡也太多了!可是,當別林斯基看完了《窮人》之後,他甚至比涅克拉索夫還要激動。他這樣對陀翁說道:
您自己是否知道呢,您寫了一部什麼樣的作品……我們竭力用語言去說明實質,而您是藝術家,只用線索買一下子就用形象揭示出本質,讓人可以用手觸摸到,讓最懵懂的讀者茅塞頓開,這就是藝術的奧秘,這就是藝術的真諦……您將成為一個偉大的作家!
得到權威批評家的肯定之後,陀翁信心大增,在《窮人》出版之後又馬上創作了《二重人格》。當然,陀翁之所以創作得如此迅速,多少和他生活窘迫有關。因為他為了專心創作辭掉了畢業分配後的工作,急需稿費來應付日常生活。
但很快發生了一些不幸的事情,因為藝術風格的問題(現實主義和純藝術論的爭論),陀翁和別林斯基之間發生了一些爭執,最終導致兩人沒再見過面。當然,陀翁也始終對別林斯基懷有崇敬之情。因為別林斯基對《窮人》的肯定,是他文學創作之路上最為美好的回憶。
2.死刑和十年流放生涯
就在陀翁漸漸在文壇站穩腳跟之時,發生了一件更為不幸的事情。1849年4月,陀翁在一次聚會上朗讀了別林斯基給果戈裡的一封揭露、抨擊黑暗現實的信。沒過幾天,陀翁就被憲兵逮捕了。陀翁被帶到了臭名昭著的「第三辦公廳」,第二天被送到了保羅要塞,罪名是「搞思想上的陰謀」。
在聽過長達八個月的審訊之後,陀翁被判處了死刑。行刑那天,所有程序都執行完畢了,士兵們甚至都已經瞄準了犯人了。但就在這最後時刻,沙皇的赦免來了。陀翁免於一死,但被剝奪了公民權,發配到西伯利亞要塞服苦役。
之後,陀翁開始了長達十年的流放生涯。許多年後,陀翁曾這樣回憶道:正當一個人躊躇滿志,對生活充滿希望和信心的時候,他卻被關進了監獄。根據《死屋手記》中的描述,我們可以大致還原出那段監禁生涯的畫面:到處都是跳蚤和蟑螂,囚犯們隨時帶著枷鎖,看守門經常無緣無故把犯人們打得皮開肉綻……
此外,陀翁還因曾經的貴族身份而不受其他犯人的待見。因為別人認為他是一個曾經的吸血鬼,一個曾經壓榨過別人的人。
四年之後,陀翁結束了苦役生涯,開始了長達6年的流放生涯。這6年中他雖然可以閱讀,甚至還可以寫作,但卻沒有發表作品的權力。在這艱難的6年中,陀翁只創作了《死屋手記》的一部分。
結語:
1859年3月,陀翁結束了流放生涯,並被允許居住在莫斯科之外的任何地方,此外還有權發表作品。但陀翁並沒有得到一個輕鬆的創作條件,兄長的逝世為他留下了巨額債務,此後他不得不拼命寫稿還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