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永浩直播狂想:一場川普式的自洽人生|河豚專欄

2020-12-22 娛樂資本論

「肥粗老胖」這類日常化、生動的東北方言形容詞口語,總能被羅永浩在說話時,自洽地插入到他無喘息的大長句子中。他為直播帶貨、為單口相聲、為脫口秀、為開口飯而生。

十五六年了,肥粗老胖的羅永浩應該沒掉過一兩肉,他自己多次公開承認,虛胖不是吃出來的,吃的並不多,且沒有酗酒等不良嗜好,不愛動是真的。

那就是膽經的問題了。中醫術語,翻譯一下,即長年的晝夜作息三餐顛倒,導致的輕微內分泌失調和生物功能紊亂。

媒體鏡頭中,他的樣子永遠是睡眠不足的小眼睛,外加慵懶和沒有起伏變化的平淡語調,還有怎麼打亮都顯黯淡無光的臉部皮膚。另外,深藍色寬鬆的老頭版唐裝,絕配一雙旅遊鞋,走起路來,大腹便便,外八字足力健。一直看似工整,從未有過精緻。在不修邊幅和邋遢之間,東北有兩個非常有趣的擬聲詞,就叫「哐哧哐哧」,「嚏叻嘡啷」。

八卦故事中,他的標籤色彩是暴君,焦躁易怒、偏激極端、容錯度低,龜毛到崩潰。同理心分別心奇差無比,包容力寬恕力逼格喪失,情緒控制和心態管理,糟糕到透頂。產品一丟丟不合意,他對自己人的折磨,比贏房子贏地的殺紅眼兒還恐怖。

當然往好了解讀,他是創造並帶火了「工匠精神」一詞,對企業的控制力不是一般的強,對人才的饑渴勝過性饑渴,在產品層面心細如髮。

可惜的是,被錘下的理想主義者,沒有同樣心細如髮的101首長「一將功成對手哭」的蓋世之功和戰神之命。脾氣決定商場和戰場的命運。戰術勤奮最終掩蓋不了戰略懶惰,最大的戰略在員工的人心,最大的人心向背,則看老闆本尊,視下屬、戰友以及宿敵,有多忍耐多克制多不動於聲色。這一點,101首長的湖北老鄉雷總,給多少附加題都不怕,格局就是大很多,可給羅永浩抄作業,他不把手裡筆掰折,就算面子事兒。

處處學賈伯斯的老羅,妄想自己是東半球和北半球的賈伯斯第二,然後內化為「體驗派表演」的一系列自我敘事,享受著被喬幫主吸附了靈魂的體,再也找不準自我定位,再也下不來臺,確實,羅永浩沒有面具,但也卸不下包袱;確實,羅永浩擅長自處,可根本適應不了他律。創業圈子不糊他,那人生就太容易了。

他的能量密度,在頂級王牌銷售之路。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夢想如果撐不住野心,野心如果擋不住黴運,放棄背水一戰、賭光四射的高壓和負擔,誰都舒服。而且還存著最優解:拾起老底,重操舊業,去給實力和天賦對位一個新價值,不辜負東山再起的轉機。

羅永浩很幸運,因為他是個理性的樂觀派。

不矯情不過分的原則下,身段之柔軟是商人之美德,唯有躬身,才能入局。放心,懂事兒的,不會把老羅對號入座成三國裡的呂布和軍閥裡的馮玉祥。

新冠疫情中的愚人節,江湖傳聞,羅主播帶貨處女作,主要議程之一,就是替小米手機10大擺龍門陣。熟悉羅永浩和錘子這些年劇情的,知道這裡邊的反轉,充滿了多少奇妙的戲劇張力,挺考驗心理素質的。羅永浩當年專門為「小米」和雷軍造了一個詞,叫「友商」,被日後手機圈各種營銷戰和新品發布輿論戰玩兒殘,在雷軍眼裡,真正夠得上「友商」格兒的,只能是勁敵,比如華為手機和它的掌舵人餘承東,而羅永浩和錘子,不配,因為不構成威脅,連一句』Are you ok 都不值得說。

曾經,微博用戶「羅永浩可愛多」以小米黑姿態,對小米手機的指桑罵槐,不足以平復其滿腔怨恨,那麼2015年夏天火力全開,主動約戰,就是造勢之舉,借第三方評測機構王自如之瑕疵,打著為「汙名化」自證清白的名義,在優酷上,老羅搞了一次演播室1v1辯論+審判,那一天是羅永浩和錘子手機的高光時刻,「誰質疑誰舉證」的戰鬥模式和邏輯清晰、攻防轉換無尿點的辯護技巧,以及罵人酣暢淋漓不帶髒字的本事外,人們又一次見識了,錘子手機只是羅永浩的符號,作為長年網紅但不同身份的魅力人格體,老羅吸引的目光,並不是錘子手機自身的價值,這是當時同情羅永浩創業經歷的看戲者,都不忍心戳破的事實。在自由的市場上,創始人拿產品說的話,不如創始人說話本身更有影響力。王自如的評測機構被雷軍等手機廠商包養的「絕殺」梗,被羅永浩的一嘴芬芳,不要懟的更漂亮。

羅永浩的話術語言系統,厲害的是一個沒有強調、沒有重點的流暢、無卡頓節奏感,語言變化層次鬼斧神工,不叨嘮,不重樣,不招人煩。最重要的,他的句子雖長但不難,細節豐富多姿,凝聚著無差別的大白話舒適度,聽的進去聽的懂。語速快但不但強勢的特點,是基於他的母語之一,朝鮮語,羅永浩生在中國朝鮮族家庭,從小面對的家人對話環境,是朝鮮語氛圍,對外生活才是漢語,加上他後來務工韓國、自學英語的多重語言思維訓練,他對語義的準確性、敏感度和傳播心理的把握,都到了出神入化、隨意玩弄、無死角無縫掌控的地步。

這個能力,在搞培訓、開發布會、說脫口秀都成功了,而且是巨大成功,雷軍再學兩輩子也追不上,但嘴皮子功夫在直播帶貨的新賽道上,是不是還那麼好使,那麼流量大,那麼購買轉化率高,真不好說。李佳琦和薇婭的核心競爭力,不是會說的「術」,也不是思想的「趣味」,而是對用戶購買心理的重構,以及多年線下銷售實戰經驗積累的用戶感知,這些,正是羅永浩以前玩兒脫了的地方。

「沒有誰比我更了解balabala」是川普典型的招牌句式,拆解開了,就是無知無畏,信仰自己,世界唯我獨尊,什麼尷尬症,什麼打臉,這些個人心理的負反饋系統都是累贅,共鳴共情和照顧別人感受的觸動閥必須關閉,愧疚、自負、自戀這些詞永遠不存在。

以上神力,只有川普和賈伯斯這種生物,能夠泰然處之。

羅永浩曾經為了那個手機夢,想這樣,結果就差賣身了。老羅最多可以裝成一個偏執狂,還真沒有本事練就一個政客人格,或者,能力不足以具有統治力。

許久前的很多事情,都成為了他的古戰場。幹什麼不像什麼,是他的宿命。英語老師、牛博網、英語培訓學校他沒想紮根好好做,這些方向讓他見異思遷;手機他上心了、專注了,但是方法不對,無用功唐捐;子彈簡訊和電子菸,他雖走過,卻痕跡悲哀。

其實還有一件事,暴露出他的交付意識和做事恆心有問題,那就是給羅振宇的得到APP打造的課程「羅永浩產品日記」,中途大開天窗,悄默聲放棄。羅振宇和得到app旗下這麼多線上課程,沒有一個主理人在契約意識上,丟得起這樣的臉,半途而廢,就算是羅永浩的朝鮮族同鄉,新東方苟富貴不相忘的兄弟,比特幣中國一哥李笑來,在國家監管虛擬貨幣的風暴眼中,也沒在自己的課程上,給羅振宇開這個先例。白費了那個中國電視史上時間最長的人物訪談,羅振宇利用深圳衛視,在羅永浩最困難最受質疑的時期為其鼎力造勢。

但願,帶貨這個事兒,羅永浩別虎頭蛇尾,末了,弄的一地雞毛,最起碼莫要幹一幹撂挑子,也祝願他別遇到什麼倒黴點兒背,讓直播生涯中道崩殂。他相當煩的高曉松在《曉說》裡講過一個「妄人列傳」,裡邊有康有為、蒙巴頓、切格瓦拉,很多點都可以扣到錘子時代的羅永浩身上,希望那些痛苦和笑話般的回憶能被未來衝淡。

最後,期待他轉圜的力量,期待他拐彎的柔韌,期待他怎麼把和小米的恩怨在抖音帶貨中,給圓好、圓平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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