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乎者也,子曰師雲。
文言文從來給人一種刻板的印象。
不只是刻板,而且似乎沒有什麼實際用途。
早在上個世紀初,新文化運動便宣告了文言文的「下野」。從此,白話文登上舞臺,成為我們通用的書面語言。
懂不懂文言文,都能在這個社會上生存。
那麼,我們為什麼還要讀文言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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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問題或許可以用另外一個問題來回答——
既然有了數位相機和高清列印技術,我們為什麼還要去博物館看油畫呢?
請您對著這個女人,思考30秒鐘。
一千位讀者便有一千個哈姆雷特。
同樣,一千位觀眾便有一千個蒙娜麗莎。
現在,人們可以用各種手段複製蒙娜麗莎,用各種語言講解蒙娜麗莎,甚至通過所謂的腦波分析技術來解釋這個女人為什麼如此迷人。
但是,每年去羅浮宮觀賞蒙娜麗莎的人,仍然超過600萬。
他們不遠萬裡,從世界各地來到她面前,不過是駐足幾分鐘,甚至更短時間。
為什麼?
為的是那「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的感覺。
英國作家約翰·伯格說,我們跑到博物館看一幅畫,是為了找到某個秘密,不是關於藝術的秘密,而是關於人生的秘密。
同樣,人們打開古代的典籍,翻看那些簡潔而晦澀的文字,也是為了找到某個秘密——關於我們的文化、我們的歷史、我們的情感的秘密。
不管時代如何變遷,科技如何進步,文言文就像村上春樹小說中那些承載了遠古記憶的獨角獸頭骨,在黑暗的靜謐中閃爍著智慧的幽光。
它是古聖先賢為後人建立的一座城堡,矗立在時間的盡頭。
它是封裝在我們的精神世界中的BIOS,是中國人之所以成其為中國人的原始密碼。
它是現代漢語的根基,決定了我們的語言邏輯和最基本的價值取向。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描繪了令我們心馳神往的田園風光。
「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足以解釋我們和西方世界對國家政治的理解為什麼有如此巨大的差別。
「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捨生而取義者也。」是古往今來仁人志士的人生抉擇。
「但願人長久,千裡共嬋娟。」低吟淺唱之間,充滿了人間的溫婉之情。
「雖人有百手,手有百指,不能指其一端;人有百口,口有百舌,不能名其一處也。」寫的雖是雕蟲小技,卻又緊張錯節,如臨大敵,讀之令人莞爾。
諸如此類的文章句讀,紛然雜陳,多得不可勝數,同樣是「不能指其一端,不能名其一處」。
我們讀文言文,就是撫摸那些塵封在書架上的獨角獸頭骨,在指尖的接觸中,體會一種文明的溫度。
這和人們在羅浮宮觀看蒙娜麗莎的微笑,是同樣的快樂,同樣的感受。
說點實在的——畢竟蒙娜麗莎離我們很遠。
近年來,小學高年級、初中、高中的語文課本,文言文(包括古詩詞)的比重達到了四分之一。2020年新版的語文教材,文言文的比重還在繼續上升。
山,你去不去登,它都在那裡。
文言文,你讀或者不讀,它都印在課本上。
對於學生來說,文言文當然是要讀的,而且要讀好。
對於家長來說,儘早培養兒女對文言文的閱讀興趣,形成良好的文言文語感,也是勢在必行。
現代漢語語言學大師王力先生曾經簡要地回答我們為什麼要學習古代漢語:
「首先是為了培養閱讀古書的能力,以便批判地繼承祖國的文化遺產;其次是因為古代漢語對現代語文修養也有一定的幫助。」
(註:廣義的古代漢語包括文言文和古代白話文。王力先生在這裡提到的古代漢語,僅僅是指文言文。)
將王力先生的話稍作闡釋——
首先,現在學校和家長都很重視對學生進行國學教育。要真正了解中國的傳統文化,增強國學素養,必須要有一定的文言文基礎,要去讀那些優秀的文言文,並在學習的過程中得到薰陶。
其次,思想和語言緊密相關。現代漢語脫胎於文言文,中國人的思維習慣定型於文言文。多讀點文言文,有助於現代人提升語言邏輯和思辨能力。同時,文言文中有大量優秀的作品,是中國傳統文化的瑰寶,也是我們學習寫作的範本。
如此,學好文言文,便是一件很現實的事。
王力(1900—1986),漢語語言學家、教育家、翻譯家、散文家、詩人、中國現代語言學奠基人之一。
請允許我再一次提到約翰·伯格,他說:
「我們跑到博物館看一幅畫,是為了找到某個秘密。如果一個人找到了,說出來,它仍然是一個秘密。因為它是無法用語言表達的。語言所能做的,只是笨拙地畫一張地圖,告訴大家秘密是在哪裡找到的。」
所以,這也是我們做這個「大話文言文」公號的目的。
◇ 作者:龍鎮
◇ 平面:梁貓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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