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律·和郭沫若同志》
(一九六一年十一月十七日)
一從大地起風雷,便有精生白骨堆。
僧是愚氓猶可訓,妖為鬼蜮必成災。
金猴奮起千鈞棒,玉宇澄清萬裡埃。
今日歡呼孫大聖,只緣妖霧又重來。
1961年10月25日,郭沫若在北京民族文化宮看了浙江紹興劇團演出《孫悟空三打白骨精》後,借「三打白骨精」戲曲的情節,聯繫當時所說的現代修正主義,做了一首《七律·看〈孫悟空三打白骨精〉》,並呈送給毛主席。
郭沫若先生的全詩如下:
《七律·看〈孫悟空三打白骨精〉》
人妖顛倒是非淆,對敵慈悲對友刁。
咒念金箍聞萬遍,精逃白骨累三遭。
千刀當剮唐僧肉,一拔何虧大聖毛。
教育及時堪讚賞,豬猶智慧勝愚曹。
郭沫若先生
我們不難看出,郭沫若老先生認為唐僧簡直是個糊塗蟲,「對敵慈悲對友刁」,應該「千刀萬剮」。他曾寫文說,「看到舞臺上的唐僧形象實在使人憎恨,覺得也其是值得千刀萬剮。這種感情,我是如實地寫在詩裡面了。」
而郭沫若先生顯然不會只是簡單的就事論事,他是將唐僧比作支持「現代修正主義」的中間派、騎牆派,覺得他們敵友不分,破壞了共產主義偉大事業。
而在當時,以赫魯雪夫為首的修正主義集團,不斷地歪曲馬克思列寧主義的本質,用部分的馬克思列寧主義來否定整體的馬克思列寧主義,用修正主義來替代馬克思列寧主義。
毛主席對這種修正主義是極其反感和痛恨的。就在郭沫若寫這首詩前不久,也就是1961年10月17日至31日,蘇聯共產黨第二十二次代表大會在莫斯科舉行。大會通過了所謂蘇共「新綱領」,發起了對兄弟黨的粗暴攻擊,因此遭到了中國共產黨的堅決反對。以周恩來為團長的中國共產黨代表團,根據毛澤東的指示,於會議中途(10月24日)提前返回北京。毛澤東帶著劉少奇、朱德親自到機場迎接。從此,也可見毛主席對修正主義的厭惡和態度!
毛澤東等人到機場迎接從蘇聯歸國的周總理
在這樣的大背景下,毛主席對郭沫若的這首七律產生了極大的興趣,特別是將「三打白骨精」的神話故事和「修正主義」的國際實際聯繫起來,更是讓他詩興大發,和詩一首,寫下了這首《七律·和郭沫若同志》。
令郭沫若沒有想到是,毛主席並不同意他對唐僧的偏激看法,反而糾正了他對兩類不同性質矛盾——敵我矛盾和人民內部矛盾——的混淆。
毛主席認為,必須用「一分為二」的觀點來分析和看待國際局勢,歷史上一切革命運動的興起,必然伴隨著出現阻遏革命運動的反對勢力。我們一定要分清敵、我、友,團結、教育廣大人民群眾,跟敵對勢力作堅決鬥爭,以促進共產主義理想的實現。
於是,毛主席借著郭沫若「三打白骨精」的神話故事,加以引申發揮,對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的論爭做了藝術概括,賦予它以深刻的現實意義,表達了無比巨大的、嚴肅的革命政治內涵。
一從大地起風雷,便有精生白骨堆。
起首兩句,緊扣郭沫若原詩的題目,從白骨精的出現寫起。
毛主席借用這一神話情節,形象地對人類自有文字以來的歷史進行了高度概括。「風雷」,這裡喻指歷史上一切革命運動;「精」,這裡喻指歷史上一切妄圖阻遏革命運動的反對勢力;「白骨堆」,即《西遊記》中所說「一堆粉骷髏」的意思。
這兩句非常生動地說明:每當大地上興起了革命的風暴,便有反對勢力從他們各自代表的腐朽社會基礎上產生。
毛主席用「一從」和「便有」兩個詞組成的條件複句,以極其斬釘截鐵式的語氣揭示了這個歷史規律。它含普遍哲理於詩句之中,有如一聲震天撼地的響雷,給讀者以無比警醒的啟示。
僧是愚氓猶可訓,妖為鬼蜮必成災。
這兩句是對郭沫若原詩中觀點的直接駁斥,著重糾正郭沫若原詩中的錯誤。
毛主席認為:
毛主席用「是」「為」兩個系詞對「僧」「妖」分別做出了明確判斷,又用「猶」「必」兩個程度副詞進行正反對照,這樣就不僅把事理說透徹了,而且教導人們分清敵我,並對鬼蜮們保持高度警惕。
金猴奮起千鈞棒,玉宇澄清萬裡埃。
這兩句,借用《孫悟空三打白骨精》的勝利結局,正面歌頌了堅持鬥爭的英雄形象。
「金猴」,對孫悟空的美稱。一種說法是,古人以猴屬申,申在五行中配金,因此《西遊記》中稱孫悟空「金公」。另一種說法是,孫悟空曾因大鬧天宮被太上老君投入八卦煉丹爐中焚燒,煉出銅臂鐵骨和一雙能識別妖魔的火眼金睛,所以稱他為金猴。
顯然,這裡的「金猴」喻指馬克思主義者,含有光輝、可貴、不怕烈火的意思。
毛主席對「金猴」也就是馬克思主義者們是毫不吝惜誇讚的筆墨的:
這兩句合起來是說:孫悟空有力地舉起千鈞重棒,消滅了妖魔鬼怪,使光潔的宇宙更加澄清了。也就是說,馬克思主義者有力地舉起強大的思想武器,以肅清現代修正主義的思想流毒。也意味著無限光明美好的未來,必將在堅持鬥爭中實現。
這一聯像是個特寫鏡頭,採用流水對句式,展出了一幅痛殲妖魔、澄清世界的壯偉圖景,形成全詩的情節高潮。毛主席步步逼進,扣人心弦,頗能激起讀者的政治熱情和審美共鳴。
今日歡呼孫大聖,只緣妖霧又重來。
尾聯對首聯做了回應,進一步點明了詩的主題。
「孫大聖」,即孫悟空,「齊天大聖」。「妖霧」,這裡喻指現代修正主義所散播的思想迷霧。
毛主席用這兩句詩向當代馬克思主義者發出了熱情號召,鼓勵他們反擊現代修正主義的再次進攻。如果說,孫悟空曾先後三次打敗過白骨精,並終於贏得了最後勝利;那麼,馬克思主義者面臨的鬥爭則何止三次,它將是長期的、反覆的和激烈的。但只要我們堅持馬克思主義的基本原則,牢牢掌握強大的思想武器,勝利將是屬於我們的。
這是全詩的主旨;毛主席於詩的最後將它明顯揭出,做了有力的結束。
毛主席的詩是在1961年11月17日做的,郭沫若在1962年1月6日在廣州看到了這首和詩。
郭沫若讀了受到了很大的啟發,在當天用毛主席的原韻,又和了一首。
賴有晴天霹靂雷,不教白骨聚成堆。
九天四海澄迷霧,八十一番弭大災。
僧受折磨知悔恨,豬期振奮報涓埃。
金睛火眼無容赦,哪怕妖精億度來!
這首和詩中郭沫若的觀點徹底扭轉,接受了毛主席的「唐僧這種中間派是可以教化」的觀點。
毛主席看了這首和詩的和詩後,再次給郭沫若回信:
「和詩好,不要「千刀當剮唐僧肉」了。對中間派採取了統一戰線政策,這就好了。」
不難看出,全詩巧妙地利用神話故事,採取借喻手法,寄寓了一個重大的政治主題。它以邏輯思維的順序架構全篇,又以神話人物的形象隱喻現實。它說理周到,深入淺出,雅俗共賞,標誌著毛主席晚期詩詞的一大特色。
毛主席向來是提倡「詩要用形象思維」的,但其晚年的詩詞風格已有所變化,說理成分逐漸增多。這跟他晚年較多地接受了宋詩的影響是分不開的。只是毛主席詩詞中的議論仍緊密結合著藝術形象進行,因此避免了某些宋詩中味同嚼蠟的不良傾向。
《七律·和郭沫若同志》中的正、反兩面形象對比鮮明,審美主體感情強烈,某些詩句本身就蘊含著深刻思想。如「一從大地起風雷,便有精生白骨堆」,寥寥十餘字,竟概括了一條社會發展的普遍規律。這些,都值得我們認真學習和深入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