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少年閏土》時,魯迅的家境尚是中產階級及以上。祖父,翰林出身,因科場賄賂案入獄,後被判斬監候——即監押起,等候秋審或朝廷覆審。
簡言之,斬不斬,何時斬,完全看皇帝心情。
這一年年往後拖,一年年銀子打點,一拖就拖了八年。後因庚子事變,皇恩浩蕩,祖父被釋。
但是,彼時的周家,錢財已是耗盡,家道中落。雪上加霜的是,父親也重病纏身,作為長子的魯迅始嘗生活的艱辛。
魯迅在 《吶喊》自序中這麼寫道:有那麼四年多,我幾乎天天往返於當鋪和藥鋪之間,從比我一倍高的櫃檯送上典當物,又從和我一樣高的櫃檯給父親抓藥。
成年人尚且會覺得,100的東西當5塊錢是受盡白眼,受盡侮辱,更何況是個孩子?
開方的醫生雖然最有名,但所用藥引極難尋到:冬天的蘆根,經霜三年的甘蔗,蟋蟀要原配的。
於是,父親終於日重一日的亡故了,年輕的魯迅魯迅意識到,中醫不過是一種有意的或者無意的騙子,也正是因為這場變故,他也逐漸看清世人的真面目。
在很多名人的身上,我們都可以看到家道中落與年幼喪父的故事,但家道中落和奮發圖強只是概率問題,兩者並沒必然聯繫——可是魯迅確實是做到了。
此時的周家,孤兒寡母,眾人有蔑視的,有欺負的,有想撈好處的,有欺騙的——種種怪相。
魯迅在《朝花夕拾》裡提到了這麼一個太太——一個平時對自己兒子狠,對別家孩子卻縱容的女人。
有一次少年魯迅談到家中錢財問題,這位太太說:「母親的錢,你拿去用就是了,還不都是你的?」
魯迅說母親沒有錢。
她說:「那可以拿首飾去變賣呀!」
魯迅說母親沒有首飾。
她說:「也許你沒有留意罷了,你到大廚的抽屜,角角落落去找,總會找到一點珠子東西吧。
這些話讓當時的魯迅覺得很異樣,於是再不去她那,可是「迅哥兒拿家裡東西去變賣」的流言卻開始滿天飛。
流言的來源,魯迅自然是知道的,他後來這麼寫道:「倘若現在,只要有地方發表,我總要罵出流言家的狐狸尾巴。但那時太年輕,一遇流言,連自己也仿佛覺得真是犯了錯,怕遇見人。」
流言蜚語,大人尚覺寒心,更何況是一個孩子?這該是多大的心靈創傷?
世人都說魯迅常受流言蜚語,其實,他何嘗不是從小就伴著流言蜚語長大的呢?而待成年,他仍能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足見其是個真正的勇士。
正因為不屈不撓,在那個時代,魯迅與周作人,才會由最初的並肩作戰到最後的分道揚鑣,走出了知識分子兩條截然不同的路。
關於周家三兄弟的糾葛,有的人會談得口吐白沫,既然當事人自己都不再談及,那麼這個文學界的謎團,就讓它隨風而逝,以示尊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