蕩蕩大漠,浩瀚戈壁,綿延千裡的河西走廊,在我心中散射著永不漫滅的情懷。巍峨的祁連山,蟠蜿的長城,煢煢孑立的烽火古燧,在我心中永遠是一座聳天入霄的大碑。它似一軸橫亙無垠的磅礴畫卷,悠悠蕩蕩,洞穿我的靈魂。又似一張浩瀚無邊的巍然史冊,厚德載物,源遠流長。滄海桑田,人海沉浮,它一筆一筆鐫刻在山川的各個角落。星移鬥轉,雲捲雲舒,它一畫一畫塊壘在千年古剎的雕梁飛簷,預留給後人破解的密碼。它一鍬一鍬將信息,封存在黃土地裡。那叢林,那大漠,那戈壁都成為塊壘平鋪的鉛字和宣紙,鐵筆勾畫出白雲蒼狗,東海揚塵的裂變。
百萬年,千萬年,億萬年,一次次的嬗變,一次次的定格,又被後來的擠壓所衝淡。千萬次的大地隆起,千萬次的高山跌落,千萬次的平原塌陷。千萬次的湖泊乾涸。火山噴射,地動山搖。一幅幅的畫卷壯美,再壯美。展現,又展現。白雪皚皚的祁連山萬年不倒,越拔越高。豐厚的土地,孕育著強勁的生命基因,隨風入霄,飛向東方。於是,大漠拓展開來,戈壁顯露出來了,跌跌撞撞無意排成兩行山,磕磕碰碰形成一道溝。橫天跨地的河西長卷,鋪張天之西角,悠悠蕩蕩,蒼蒼壘壘,一條荒涼的走廊,不緊不慢,列陣排開,似乎要驗證一下生命的硬度和文明強度。
於是,在這長廊中,一幕幕人類看似驚天動地,滄桑卻視為渺小的壯舉演繹出來。生與死的搏鬥,血與火的洗滌,悲與壯的碰撞,美與醜的交錯,靈與肉的呻吟,愛與恨的相互交替,生離與死別的交叉,文明與愚昧的拉鋸,春夏秋冬的變幻,花開花落的孕育,綠色與黃沙的擠壓,一切生靈、物體都在演繹著運動永恆的大劇。
我撫摸滄桑老人的橫皺,叩讀歷史細膩綿綿的風雨,在時間的隧洞中穿梭往來。一幕幕的畫卷展開,朦朧,模糊,真切,清晰。
聽,聽聽,有人走來,一隊隊駝鈴叮叮噹噹作響,踏著虔誠的腳步,奏著悠揚的域外之音,從西方走來。一個個蓬頭垢面,破衣爛衫,疲憊的腳步與餓馬搖鈴,敲打著大地的脈搏。櫛風沐雨,風餐露宿,駝馬匍斃,可步履仍是那樣的堅定,義無反顧地向前,向前。中原的雄風吹拂著疲憊的呼吸,唐朝的明燈在他們的心弦彈撥著永遠不息滅的光輝。駝鈴聲聲,胡樂悠揚,回音嫋嫋,不絕如縷。一幫幫虔誠的朝聖者,急匆匆拜走東方,又急匆匆馱走東方的文明,來去匆匆,匆匆又匆匆。
聽,聽聽,有人走來,張騫從東方走來,豪情滿懷,踏著的腳步也是那樣的堅定,那是自信的步履,步履艱難中張揚著恢宏、博大的文明擴展。班超從東方走來,唐僧從東方走來,馬可波羅從這走過。延綿千裡的河西走廊啊,你只擁抱那氣貫長虹的的步履,堅定不移的步履,虔誠信徒的步履。
延綿千裡的河西走廊啊,有時是那樣的寧靜,寧靜的花濺一滴淚,星星都聽的見,夜深如水。可有時,是那樣的嘈雜,嘈雜的飛沙走石血腥瀰漫,錚錚鐵馬之聲不時入耳;寒潮刺骨,風卷旗裂。羌笛的幽咽之聲,不絕如縷。飛將軍橫刀立馬,豪氣沖天;霍去病舉杯邀月,地湧甘泉;成吉思汗的鐵馬雄風,鋪開遮天蔽日的偉大徵程,塵土飛揚,瀰漫著血腥和豪氣。遠去了,戰馬的嘶鳴。
遠去了,徵人的憂愁。遠去了,閨婦的哀怨。遠去了,稚子的涕哭聲。全都遠去了。永恆的時間將這一切都不留痕跡地悄然銷毀,永恆的宇宙惟你長生。輝煌的河西,輝煌的絲綢之路,終於落下了它的大幕,一切的一切,歸於沉默,寂寞,寧靜,安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