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用「炸裂」一詞來隱喻中國三十多年來的巨變,可謂精準。但也許正是因為距離太近,沉澱太少,直面現實的勇氣的另一面是匆忙上陣、力有不逮。也折射出作者內心的焦灼和躁進。
閻連科的最新小說《炸裂志》(上海文藝出版社)
春節在家讀完了閻連科的最新小說《炸裂志》(上海文藝出版社)。這部小說在去年年終之時入選了多家媒體的年度好書,廣受讚譽。但我以為,雖然這部小說算得上優秀,但還遠稱不上是傑作。它顯示了閻連科面對現實發言的勇氣,也折射出作者內心的焦灼和躁進。
毫無疑問,閻連科是當今中國第一流的小說家。他最擅長的是用亦魔亦幻、亦真亦虛的故事來重構現實生活的殘酷、真實和荒誕。這種手法被他稱為「神實主義」。《炸裂志》用的依然是這種手法。
在書中,閻連科講述了一個叫做「炸裂」的小山村,在三十年裡飛速發展,最終成為一個超級大都市的故事。對這部作品,作者顯然是抱有雄心的,在接受《中國新聞周刊》訪談時,他曾自問:「一個作家是否可以通過一部作品對一個民族,對一個國家的三十年,對當代人的人心進行審視?」答案不言而喻。
首先要說,用「炸裂」一詞來隱喻中國三十多年來的巨變,可謂精準。近年來,有越來越多的小說家用長篇小說來「正面強攻」這如真似幻的現實生活,僅在2013年,我就讀到了餘華的《第七天》、賈平凹的《帶燈》。這種直面現實的勇氣是一種可貴的品質,值得鼓勵。
但也許正是因為距離太近,沉澱太少,直面現實的勇氣的另一面是匆忙上陣、力有不逮。餘華的《第七天》讀起來更像是新聞報導的文學化,賈平凹《帶燈》的細碎也讓我耐心全無。
而對於《炸裂志》來說,最大的問題是,當閻連科試圖用其最擅長的「神實主義」來講述中國的「炸裂」和「炸裂」的奧秘時,他的認識是粗糙的,敘事是失控的。在小說中,他描述權力和性的魔力時,細節精微,令人讚嘆。但在對細節之後的人物性格上,他的聚焦顯然不夠,太過臉譜化,故事線索也有支離破碎之感。這種失控,在小說的後半部分外明顯,甚至使我一度喪失了讀下去的興趣。不客氣說,這更像是一部完成度只有七分的半成品。
我們大膽地假設一個講述「炸裂」故事的理想模型。最完美的模型也許是既有山村炸裂為大都市變化的外在勾勒,也有對炸裂之下人性的複雜、異化、幽微、溫暖的深描。並且,對於文學來說,後者顯然比前者更重要。如果前者是皮,那麼後者就是骨。可惜,《炸裂志》在面對這一個個具體而微的人的靈魂之「骨」時,失敗了。
也許是三十年裡發生的事情太多、太快了,「炸裂」得閻連科有點瞠目結舌,顧此失彼。為何會出現這種失控?有一件事值得注意。就在兩年多以前,閻連科在北京的住房遭到強拆,為此他發表了陳情信和《喪家狗的一年》的文章。陳情信和文章中講到強拆時,滿是無奈、焦灼、悲傷、憤懣,可謂百感交集。
也許正是因於此,閻連科內心充滿焦灼和急躁。在寫作中,他急於傾訴,急於將三十年來目睹之怪現狀一股腦地說出來,最終不自覺地喪失了對故事節奏、細節的控制和打磨。現實傷害了他,最終影響了文學。
我擔心,這本書終將會像中國三十年來所發生的許多故事一樣,因為發生的太快了,最後也將被迅速地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