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寫了兩篇關於過年的文章,一篇是明代民間的過年習俗,一篇是我的家鄉閩南泉州等地的過年習俗,原本是向大家介紹我們的傳統文化,可是卻收到好多粉絲朋友的反饋,說什麼過年沒意思,過年沒氣氛,過年不熱鬧,過年就是吃吃喝喝,要不就是打牌。沒意思。從何時開始,過年開始變得沒意思呢?我想了很多,那是因為我們生活的太好了,再也不像以前吃不好穿不暖。不用等過年就可以滿足我們所有的需求。
我的奶奶是上個世紀三十年代出生的,我的父母是六十年代出生的,他們都是曾經最貧苦的幾代人。我奶奶原本是城裡人,因為逃避抗日戰爭,才躲到鄉下來,因為父母早亡,他們三姊妹是跟著祖母過日子的,小時候聽奶奶講,他們窮呀,吃不了飯,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填肚子,衣服太破了,補了十幾個洞,大冬天都不敢下地,因為太冷了他們穿的太少了,餓的時候都是吃野菜,挖樹根。而他們過年只有一點米粒熬粥,沒有雞鴨魚肉,更別提吃香喝辣的。你們可能不敢相信,他們那個年代還是有老虎的,她小時候就見過,他們隔壁鄰居一家,因為老虎太餓了跑到山下的村子來吃人,把他們一家人都吃了,幸福她們把門鎖死,才逃過一劫。這是她一輩子的陰影。
她們從小就沒有一件好衣服,沒有吃飽一頓飯,三十歲才找到婆家。跟我爺爺結婚的時候,沒房子沒存款沒衣服沒嫁妝,洞房花燭的那一張床還是跟鄰居借的,早上起來還得還給別人。我奶奶說,她回門第二天哭的昏天暗地,覺得日子沒法過了。那個時代,家家戶戶都窮,什麼過年不過年,能活著就是好的,奶奶有個弟弟就是疾病加飢餓死的,還有我外公的大女兒,也就是我的大姨媽,還是四五歲小孩子,還有的我的一個姑婆,嫁人沒多久,也是因為飢餓寒冷病死的。
我的父母是六十年代人,他們小時候過年也是吃不飽的。那個時候也很窮,吃的東西都是靠著賺公分來的,我的爺爺腿腳不好,奶奶身體差,夫妻倆賺得公分比別人少,而且太少了,不符合標準,經常被村裡領導批鬥,他們骨子裡又老實本分,不會討巧賣乖,給孩子們多爭取一點,所以過年的時候,家裡分的糧食永遠是村裡最少的,人家吃完還有一些存量,他們過年得緊巴巴吃,要不然過了四五月就沒糧。奶奶生了四個兒子,其實每個兒子都沒有吃飽過。後來他們長大了,出去深圳學習建築,承包工程,一家人日子才好點。
到了八九十年,也就是我們這一代人,其實比我大的表哥表姐,堂哥堂姐還是有吃過糠喝過稀的,到了我們這裡才算真正有香香的白米飯,有雞鴨魚肉。父母可能自己吃過太過苦頭,所以對我們這輩人都是給予最好的物質。逢年過節的時候,有好看的棉衣,有各種牌子的運動鞋,小時候穿的鞋子,走路時一閃一閃,每日都故意跑一段。那個時候有小白兔奶糖,有粘牙的大大泡泡糖,有花生酥,有爆米管,有西瓜糖,寶塔糖,有橡皮糖等等。那個時候過年有好多朋友可以玩,大家可以跳房子,玩彈珠,還有石頭子。
父母忙完各種打掃,會帶著我們到寺廟燒香,保護一家人來年順順利利,泉州的開元寺,馬甲的天公山,關帝廟,天后宮都是長逛的地方。再帶著我們逛各種年貨攤,比如蜜餞零食瓜子攤,逛春聯飾品攤,逛花市攤,逛小孩子玩具攤,還有女孩喜歡的各種裝飾品。累了,就在附近吃一碗麵線糊配海鮮油條,或者買幾塊浮果。小孩子並不關注吃什麼玩什麼,而是喜歡出來遊逛的那種感覺。
當然讓我們最懷念還是媽媽做的年夜飯,還有過年時爸爸發的紅包,奶奶蒸的小圓子,外婆做的鹽烤雞湯,還有永遠放不滿足的火花炮。那個時候爸爸很帥氣,媽媽很美,時光並沒有帶走什麼,我們對未來充滿了想像。有人說過,不管走到哪裡,回家過年最讓人懷念的是家鄉的味道。我的舅舅們,早已在深圳定居,但是每年春節他們都要回家過年,最愛吃的不是那些山珍海味,而是閩南特色的地瓜粉團。因為那才是小時候過年該有熟悉味道。
為什麼很多人說過年沒意思呢,因為我們曾經那樣熱鬧快活過,知道那種快樂就像黑夜中的啟明星是那樣的清澈,一旦這種熱鬧這種快樂消失了,我們的生命好像突然暗淡下來。因為經受過熱鬧了才知道什麼是冷清。我們懷念過年時鄰居互相串門道喜!我們懷念發紅包時爸爸意氣風發的臉龐!我們懷念穿著紅色外套的優雅媽媽!我們懷念父母年輕和爽朗的笑聲!我們懷念小時候的無憂無慮!我們懷念曾經最好的歲月!
冷清是必然的,憂愁也是必然的,因為我們長大了,我們不再是父母的小棉襖,而是他們的靠山,我們沒有紅包可得,卻要給我們的晚輩準備紅包,我們要承擔過年各種繁瑣之事,有許多人情往來。而當科技發達時,她幫我們節省很麻煩,我們借錢不用當面還給別人,只要轉帳即可,我們也不用發紅包,只要轉帳就好,我們也不用出門逛街買年貨,只要逛淘寶京東就好,我們也不用走親訪友,只要微信祝福就好。為什麼年味淡了呢,因為我們都太怕麻煩了!時代的進步是件好事,可是有些傳統卻不能丟棄,如果那樣,那我們會成為沒有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