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起南京古代的掌故,本報昨天報導的顧起元的《客座贅語》,加上周暉的《金陵瑣事》和甘熙的《白下瑣言》無疑是三部最重要的著作。
《白下瑣言》是南京傳世名著推薦書目中的又一部文獻筆記,晚清南京著名學者、方志學家甘熙以「白下」呼應「金陵」,「瑣言」對應「贅語」,對《客座贅語》進行了一種更樸實的傳承。 江南時報記者 黃勇
讀此書令人神往於南京的山水間
在明清士大夫撰寫的南京雜憶中,甘熙的《白下瑣言》無疑地是繼顧起元的《客座贅語》之後,另外一本具有裡程碑意義的作品。這部有關南京掌故筆記,和《客座贅語》一樣,共10卷,上溯六朝以往舊事,下迄清朝嘉慶、道光年間,舉凡南京大街小巷歷史沿革、山水脈絡、水文地質、風土人情、遺聞軼事,無所不包。
「這些作品從表面上看都是以筆記小說為體裁,但透過個人記憶,成為地方歷史系譜的重要組成因素。」著名歷史學家李孝悌認為,與顧起元的《客座贅語》相比,晚清南京著名學者、方志學家甘熙在19世紀中葉問世的《白下瑣言》,距今不遠,對南京的鄉土論述,有更大的型塑作用。
南京著名的歷史學家朱偰在《金陵古蹟圖考》中評價說:「惟研究清代史跡,僅憑方志,尚覺不足,如洪、楊亂前,甘熙《白下瑣言》,實為傑作」,並在正文中廣泛引用該書中的內容。
南京出版社社長、南京地方史專家盧海鳴則認為,《白下瑣言》堪稱是南京鄉邦文獻中的佼佼者。舉凡南京山水、沿革、遺聞、軼事等,書中無不網羅。尤為難能可貴的是,甘熙「以一代之書,考一代之事,確實可據」。其所述清代事跡以及相關評語,對於後人以及南京地方史特別是清代南京史,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展讀此書,不僅令人驚嘆於作者見聞之廣、學識之博,而且神往於南京的三山二水之間。
家有10萬藏書卻死於「精通風水」
離新街口一站多公交車程的地方,有老城南赫赫有名的景點九十九間半——「甘熙故居」,實質上這裡在最鼎盛期,有三百多間房屋。這一切離不開甘熙的打拼,也離不開他的父親甘福。甘福在先人遷建的南捕廳甘氏新居的基礎上,不斷對甘家大院進行擴建,甘熙中進士那一年,甘家大院達到最鼎盛時期——由三百多間房屋和一座花園組成。這也讓甘熙平添了一份其他活躍在明清南京的士大夫所沒有的傳奇色彩。
甘福雖然素來不喜歡詩歌吟詠,但他的另一大貢獻,是為自己建了一座富甲江南的藏書樓——津逮樓,曾藏書畫10多萬卷;到了甘熙主持時,藏書更為豐富。
李孝悌認為,在太平軍與清軍的大戰來臨前,甘熙正是因為坐擁這片幽悠廣闊的宅子,在書畫金石和萬卷古籍中,才能將士大夫的精緻文化演繹到另一個高峰,並延續了顧起元等明末士大夫文化的元素,輔以乾嘉考據學的樸實風格,寫出了《白下瑣言》、《桐蔭隨筆》、《棲霞寺志》等書。
可惜的是,鹹豐三年,也就是1853年,在太平軍與清軍的大戰中,津逮樓毀於兵火,大量古籍珍本被毀。也正是因為精通風水堪輿之術,鹹豐初年,甘熙奉命為剛駕崩的道光皇帝勘定陵園,旋即「以微疾三日,卒於邸舍」,這一離奇病逝也印證了「為帝造陵者無一生還」的「老故事」。
甘家跟崑曲的淵源千絲萬縷
或許你了解崑曲講述的故事,或許你聽過它動人的旋律,但當它在你眼前綻放,你終究抵不住它攝人心魄的綺麗。而甘家跟崑曲的淵源更是千絲萬縷。
甘熙的孫子甘貢三後來成為「江南笛王」,而甘家大院會被中國末代皇帝溥儀的堂兄、北京崑曲大家溥侗選為「南京新生音樂戲曲研究社」。甘貢三自小就愛好崑曲,並精通笙、簫、弦、笛等諸般樂器。為了培養子女、親友學習崑曲,他甚至特地從蘇州聘來了「全福班」藝人施桂林、尤彩雲和笛師李金壽,長住家中教習。而其子甘律之跟黃梅戲表演藝術家嚴鳳英結婚前,也教過嚴鳳英學唱崑曲《遊園驚夢》等。
甘家大院如今還常有崑曲的演出。相關部門也曾在大板巷巷口開發過廿一會所(註:廿一為「甘熙故居」的「甘」字拆解而來),吃飯的同時可欣賞多媒體版的崑曲《牡丹亭》,然而由於種種原因,產權方與承包方打官司,早已人去「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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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此傳說:甘熙勸阻開鑿玄武湖通長江
《白下瑣言》還特別到五代吳越錢鏐王沒有聽術士「若填湖為宅,可王千年」的話語,得以保留下美麗的西湖山水。這種「有天下為公之心、有順乎天時之心」才可做到,而甘熙也為南京立了大功。
相傳,道光皇帝曾準備採納「築青龍山,開後湖(今玄武湖)」的通江主張。甘熙堅持不能這樣做。他經多方勘察、考證,認為如果通江,後果將不堪設想。他還特地撰寫了《後湖水利考》,總算說服了皇帝和眾臣,南京因而免此一劫。
《白下瑣言》裡的瑣言碎語
記載江南大俠甘鳳池「出醜」
梁羽生的武俠小說《江湖三女俠》中,江南大俠甘鳳池威風凜凜。《白下瑣言》卻記載了甘鳳池「出醜」的故事:一日,甘鳳池與弟子在南京的集市上閒遊,一個樵夫擔柴而過,不小心柴尖撕裂了他的上衣。甘鳳池對樵夫劈頭一拳,不料拳頭落空,自己反而摔倒在地。甘鳳池不禁感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武學高峰,永無止境!」
新橋魚市的鰣魚讓人垂涎欲滴
清代,西五華裡的秦淮河兩岸商鋪林立,且又是數萬工匠、居民、漁民居住之地,故市場繁榮。那時的秦淮河「春有刀鱭,夏有鰣,秋有蟹」,應時河鮮供不應求,以致位於新橋十字街口一帶成了南京的魚市。
家住不遠處的甘熙也常到魚市走走。《白下瑣言》記載:「魚品以鰣魚為俊,昔人嘗道之。然四月方出,他時則無。」短短數語,將名貴的鰣魚,描繪得讓人垂涎欲滴。
花神廟地區有競秀爭豔的花神會
南京的風俗,以每年二月十二(農曆)的百花生日為花朝。《白下瑣言》記載,花神廟地區「每歲花朝,賣花之家,各以花供獻幾,牡丹、芍藥、海棠、碧桃之屬競秀爭豔,備極其勝,謂之花神會」。歷史上的花神廟一帶,還有一座明城門——鳳臺門。《白下瑣言》記載:鳳臺門,外郭十八門之一也。鳳臺門有花神廟,舊有對聯:「過眼說繁華,漫勞尋芳草吳宮,穠花晉苑;同心勤報賽,最難忘春風山郭,秋雨江城。」
好聽的彩霞街原名「草鞋街」
南京地名以訛傳訛的很多,甘熙在清代就注意到了這個現象,他在《白下瑣言》裡說:「(南京)街巷之名,今昔多殊,間有可識者,皆訛舛。」
甘熙舉出了甘雨巷、彩霞街等訛傳地名的例子,《白下瑣言》乾(幹)雨巷,在鬥門橋右,後訛為甘雨,有太邑會館。彩霞街聽著好聽,其實原名叫「草鞋街」。甘熙寫道:「草鞋街在鬥門橋南,今訛為『彩霞』! 」又如,西家大塘的原名是「胥家大塘」;「小行」是從南朝就有的地名「小航」(指當時用船或竹木製成的小浮橋)訛寫而來。
江南貢院考場成了「刑場」
《白下瑣言》講科場異事的也不少。書中記載,道光乙酉年科試,「寒」字號一生自書絕句於江南貢院考試的號房木板上,又書:「冤家已到,速速自裁。我死得好苦,惟其如此,所以如此,早知如此,悔不如此。」交白卷而出。又「堅」字號一生神痴色變,僅寫「破」、「承」,不能握管而被扶出。又一考生的卷上書雲「趙錢孫李」,如是者喃喃數行完卷。
從這些記載中也可以看到,科舉制度的殘酷讓這些考生「失心瘋」,考場成了「刑場」。讀到這些悲從中來,更甚於笑人痴癲。
來源:江南時報
責任編輯:黃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