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懸崖邊或懸空高地邊總是會有一種想像自己掉落時的驚心與疼痛感,不存在卻很真實。然而發現自己沒有墜入深淵卻像遁入了巨大的空洞,孤獨從黑暗中慢慢將肉體與思維吞噬。張愛玲的小說正有這種感覺。細膩溫和卻極盡現實的很絕。
振保生命中有兩個女人,一個節,一個烈。不管命運如何,白玫瑰與紅玫瑰都是振保對最初玫瑰的思念。身姿靈動聖潔猶如其妻,而火焰般熾熱的情感又如同情婦。但是最初的振保在野地的汽車裡卻是舉止光明磊落,他懷念當初負責任的自己,也懷念著可以讓他做著對的選擇的玫瑰。他生命裡的兩個女人都帶著玫瑰的影子,像是悼念著拋棄了的玫瑰。
煙鸝如同一隻高貴的高腳杯,一身聖潔美麗,擺設於廳室之中從未沾過酒香,在顯而易見的位置上卻是等待遺忘。從出嫁之日起,懷揣著少女之夢的她便慢慢走向人生的黑洞,好不容易望見一絲光明,卻只能眼睜睜地看他(裁縫)離去,抓不住也絲毫沒有氣力吼叫。一個保守的女人,一個沒有可恨之處的可憐之人,不會討好,不會敷衍,不會應酬。被振保當做填充物件帶進家中之後更是失去了許多社會功能,但是這樣一個純潔的人卻生生在丈夫的有形無形的折磨下漸漸變得市儈嘴臉。
「也許每一個男子全都有過這樣的兩個女人,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成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飯黏子,紅的卻是心口上的一顆硃砂痣」。女人何嘗不是這樣。即使是名正言順的妻子,得不到丈夫的愛也會出現裁縫,即使是愛得水深火熱的情婦,得不到回應也會掉頭追尋自己的幸福。
篤保作為振保感情的見證人,同時也是串聯他和王嬌蕊的一天長線。從振保遇到一開始的王太太到他發現振保與王太太的關係到最後在公交車上遇見嬌蕊,也是他在第一時間邊認出了老了的卻讓振保嫉妒的嬌蕊。她的選擇就如同她的愛一樣,積極地樂觀地,即使傷心過痛心過,卻一如既往地學會愛,認真愛。「不過是往前闖,碰到什麼就是什麼」這是嬌蕊的態度,也是她可以過得快樂的原因。或許振保體會到了,才會情不自禁落下濤濤熱淚。但是他卻沒辦法像嬌蕊一樣,自己造的家,沒辦法自己毀掉。他只能嫉妒,只能頑固。也許對愛情的追逐沒有對錯,認定的放手追逐才是最樂觀地做法。就像嬌蕊一樣,大膽地拋棄原有的家庭,追逐振保,雖然吃了苦頭,卻沒有自暴自棄。紅玫瑰之所以紅,就在於熱烈。
白玫瑰對於痛苦做出忍讓與承受的選擇,紅玫瑰對於痛苦做出改變與追求的選擇。然而振保對於痛苦卻只能掙扎祈求著跳出火坑,卻無可奈何。他是最悲哀的人物,苦於妻子不是自己愛的女子,苦於精神沒有皈依。然而終究淹沒於時代洪流。
張愛玲狠心地將振保鎖在孤獨的囚牢裡任其痛苦,讓讀者也隨之痛苦與思考。對於愛情、婚姻、家庭,我們究竟應採取如何的態度面對?也許只有像紅玫瑰這樣,一次一次死去,一次一次又活過來熱烈地愛著,愛著生活,愛著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