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社會主義價值觀的頌歌裡,普通民眾上網發評論得再三斟酌,一不小心就會被追著罵,初聽到有人說「扒廁所」三個字,就莫名擔心他是否會被問候祖宗十八代。出乎意料的是,王朔罵過的人很多,罵他的甚少。
頑童王朔:玩的就是心跳
1958年王朔出生於江蘇南京,在北京大院兒裡長大。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中國深陷「z傾」思想的囹圄,無論是經濟還是文化上都受到了強烈的衝擊。王朔從小在幼兒園長大,在《與女兒書》中他這樣描述對父母的印象 :「很長時間,我不知道人是爸爸媽媽生的,以為是國家生的。」
長大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他與正統文學格格不入,與「大眾文學」「市場經濟」等關鍵詞共生。高中畢業後他先是開啟了3年的軍旅生活,並發表了他的處女作《等待》。
退伍之後,王朔走入社會,最初是進北京某醫藥公司當業務員。後來做過生意,跑過出租,這些他做得並不順手。
經商的失敗,帶來的是生活上的拮据,北京有的飯館是吃完結帳,一旦在這種飯館請人吃飯,他總要提心弔膽,生怕錢不夠引起尷尬。經商雖然沒成功,但經商的經歷使他養成了一種商人的眼光,他明白了市場的喜好,知道讀者想看什麼、什麼好賣。
於是,他重新走上創作道路,並進行「量體裁衣」。第一部中篇小說《空中小姐》成功之後,他開始將視角放到電影與電視領域,此時,是1988年,王朔剛三十歲。
他的小說《頑主》、《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浮出海面》、《橡皮人》等相繼被拍成電影,他擔任編劇的《編輯部的故事》,首開中國情景喜劇的先河;改編自他的小說的電影《陽光燦爛的日子》,更是讓初次做導演的姜文成為人生大贏家,以及其後一系列的影視作品讓王朔更加名聲大噪。
痞與純情:嘴上不饒人的流氓悲歌
後來,王朔的作品被大多數人稱之為「痞子文學」,他寫了許多下流粗痞之時事,將北京街頭巷尾的潑皮無賴活生生地搬上了小說。他筆下也少不了「純情」,有痞子遇上愛情時的「純情」,有徹頭徹尾的純情式角色。
痞氣不是真壞,王朔筆下的人物帶有幾分赤子的真摯,痞得坦坦蕩蕩。世人常說:「文如其人」,王朔的性格為人在他的作品中可窺見一番。
對王朔有了一個大概的了解,我們再來看他對賈平凹的評價,話是糙了點,不過在「你行你上」的年代裡,他似乎還是有資格說這話兒的。王朔評價賈平凹的原話是這樣的:「賈平凹裝神弄鬼玩筆記小說的路子多可笑。
那跟吹他的小氣候有關係。賈平凹的早期商州系列還好,但《廢都》完全是扒廁所的東西,他真是頹廢到無聊的程度,就別冒充「大家」了。」
一百個觀眾就有一百個哈姆雷特,賈平凹的作品究竟怎樣,相信看過的人自有感受。王朔的評論看似很有攻擊性卻絕不是在針對賈平凹。
別他批評的作家多得去了。他的點評並未有太多個人情感,純屬想說就說,你若能指出他哪兒說錯了,他也肯誠懇道歉。
金庸先生就曾被他批判過有虛假鼓吹殺戮並冠以正義的名義,是逃避主義的享樂。金庸的回應如下:上天已經待我太好了。既享受了這麼多幸福,偶然給人罵幾句,命中該有,不會不開心的。
在王朔看來,媚上者必欺下,說話並非全得說好聽的。他也曾在一段訪談中暗諷馮小剛:「有一個拍商業片很順手,多少有些急功近利的朋友,前天低三下四的請我寫劇本,被我當著另外兩個朋友用近乎無禮的方式拒絕了!還順帶貶低了人家一頓,教育了人家一頓。」
儘管語氣不善,他和馮小剛的關係依舊很好,他這種直來直去的人仿佛罵人都不會在背後罵,明晃晃地告訴你:「就是說你呢!」才氣、真氣、痞氣全佔了。他的不少書名聽起來就像是在罵人,比如:《我是你爸爸》、《千萬別把我當人》。
書名裡都帶著囂張,一板一眼的日子過久了,看到不拘一格的人才,人總是要多看幾眼的。才子的故事裡,少不了佳人。
提及王朔,少不了提及徐靜蕾,關於他倆的關係,各種八卦和猜測已經夠多,他們談及對方也總是帶著欣賞的的口吻,鞏俐曾說過一段話,大意是衡量一對男女,最關鍵看他們是否有互相激發,並能創造出高水準的作品,談其他指標,太過庸俗。
他不怕罵人,也不怕被罵,《南方周末》曾有一篇擠兌他的文章,說得是字字扎心,甚至有讀者看完高呼大快人心,罵得過癮,結果一看,文章作者署名:王朔。
並非他臉皮厚,只是他不在乎外人的看法,身邊人的看法對他來說重要多了。調侃他人的同時,他也不遺餘力地自嘲,粗鄙而又極其生動,他坦言自己擅長為自己找補。
最初「痞子文學」這幾個字曾觸怒過王朔,年輕時,他並不喜歡別人給他這個類似於流氓一般的標籤。
年齡漸長,閱歷漸豐後,他覺得這點虛名也沒什麼了,提及此,還能說上幾句玩笑話:「氓,民在野。集疏『美民為氓』通疏,男子不相識之初稱氓,約與婚約稱子,嫁則稱士。」所謂「流氓」,既美且野,自由而單身,美男子是也。」
前浪後浪:後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
其實最開始將王朔的作品稱為「痞子文學」的不是文學界,而是電影界。早在1989年《中國電影報》節曾在專欄中直接談到:「王朔電影幾乎無一例外地是寫中國當代社會中一個特殊的青年階層—— 痞子。」
那時候的痞子是什麼樣的人呢?一是文化水平低,二是不務正業,三是對生活不負責任,四是藐視既定的道德準則。
這樣的角色在主旋律當道的日子裡,顯得十分離經叛道,更是有領導直言:「對這種痞子文化不宜抬得過高」。王朔也看得明白,他認為自己作品中真正有價值的就是那中間的痞子精神。
早期的抒情部分,痞子們流露出來的迷惘與幻想,只是這種狀態的表層。誰會為痞子的行狀粗話格外感到受冒犯?中產階級。
所謂的大眾文化主流是中產階級價值觀的近義詞。王朔的痞子精神重在解夢,當生活以一種失控的強力奔騰向前,青年理當可以有不一樣的一面。
當時,雖然表示自己與大眾文化不可調和,但王朔依舊在文學市場裡奮勇上前,他不恥於談錢,反而為自己的生意眼光和商業頭腦感到自豪。1992年,一年內王朔見了兩三百名記者,不斷地宣傳、包裝自己,藉助傳媒大勢,版稅、稿費應聲大漲,成為1992 年度炙手可熱的文化名人。
隨後,他忙著影視業務與商業宣傳。伴隨著真正的大眾文化的興起,以及傳統電影體制與價值觀念的打壓,王朔的影視事業並不風光,他的時代,已然歸於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