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書,也得過那種「買書如山倒,讀書如抽絲」的病。我尤愛那種擺賣舊書的地攤。
印象最深的舊書攤,是在上海的瞿溪路。世紀之交那幾年,我客居製造局路,每天大把時間不知如何打發,遂四處閒逛,在左近瞿溪路發現了那個舊書攤。書攤老闆高高瘦瘦,不論冬夏都喜歡抄著手,斜眼乜人。書攤上全是些舊書,品相極佳,價卻極卑,令人喜不自勝。
簇新的舊書扉頁及內頁裡頭,往往還蓋著鮮紅的「上海某某工廠圖書室」的印章,在尾頁上粘著借書袋,有些還有記錄完整的借書卡片。這哪裡是舊書,活脫脫就是濃縮的歷史。
快離開上海時,特意抽時間去魯迅公園拜謁魯迅墓,出來時卻偶遇一排的舊書攤。非常幸運,我在書攤上找到了一本全新的《陳寅恪的最後二十年》以及一套人民文學出版社的現代文學叢書,為我離開的行囊裡放上了最後的壓艙石。
這兩者,後都送給了去上海工作的弟弟,繞了一圈,書們又回到了當初的地方。可謂一飲一啄,自有天定。
後來到了合肥,有品位的舊書攤我沒見過幾個,舊書店倒是逛過不少。最早安徽大學北門龍河路上,有一家張俊舊書店,那是我的「老相識」。當年在安大成教院學習時,沒事就會去逛逛。後來我搬家到了大學城,本想著大約是緣分盡了,沒想到後來張俊舊書店跑來大學城開了一家。
要說最有情懷的舊書店,當屬增知舊書店。第一次去是朋友帶路,否則估計我絕難注意到窄窄的路邊那小小的門面。一走進增知舊書店,正常人就難免大皺眉頭——有些逼仄陰暗,一切角角落落都堆滿了書籍、畫冊、老物件,簡直讓人寸步難行。
但對愛書之人,只要能淘到好書,一切都不成問題。我每次去,基本都抱了滿懷的書帶走。一來二去,跟老闆老朱也算因書結緣,成了點頭之交,有次他還特意帶我去參觀了二樓的「藏書閣」:一間專門用來存放舊書的老房子。
老朱個子不高,黑瘦,看上去很樸實。但在他平淡的神情之下,總讓人覺得蘊藏著某種不為人知的執拗和堅持。
2015年4月,老朱在微信中說他被查出患了癌症,由於治療費用高,打算關閉舊書店……消息傳開後,很多愛書人前往增知淘書以示支持,還有志願者在現場協助。我也去了。
因書結下的緣分,如同微小的火焰,溫暖著這座城市,也照亮了細小的角落。
「讀書是人類最直接、最廉價的獲得智慧的一種方式,當我們讀書時,我們才能感覺到我們身心如此輕鬆。」堅持了大半生「以書會友」的老朱,在他撰寫的《最後的舊書店》這本書裡如是說道。誠哉斯言。(汪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