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述人鬼相愛的故事有《談生》:
談生者,年四十,無婦。常感激讀書,忽夜半,有女子,年可十五六,姿顏服飾,天下無雙,來就生為夫婦,乃言:「我與人不同,勿以火照我也。三年之後,方可照。」為夫妻,生一兒,已二歲;不能忍,夜伺其寢後,盜照視之。其腰已上生肉如人,腰下但有枯骨。婦覺,遂言曰:「君負我。我垂生矣,何不能忍一歲而竟相照也?」生辭謝,涕泣不可復止,雲:「與君雖大義永離,然顧念我兒。若貧不能自偕活者,暫隨我去,方遺君物。」生隨之去,入華堂,室宇器物不凡。以一珠袍與之,曰:「可以自給。」裂取生衣據,留之而去.後生持袍詣市,睢陽王家買之,得錢千萬。王識之曰:「是我女袍,此必發墓。」乃取拷之,生具以實對。王猶不信,乃視女冢,冢完如故。發視之,果棺蓋下得衣據。呼其兒,正類王女,王乃信之。即召談生,復賜遺衣,以為主婿。表其兒以為侍中。
這是一篇人鬼相戀的故事。一位富貴人家死去的女兒,對窮書生主動追求,傾心相愛,表現了人們追求嚮往美好純真愛情的意願。中國關於人鬼相戀的故事很多,成為一個大的類型。本篇敘述委婉曲折,看來有《列異傳》作者的加工。可是其中的三個母題,卻可以斷定來自民間口頭敘事文學之中。這三個母題是:墓中生兒;憑墓中女子的衣物斷定冥婚的真偽;男方窺視,違反禁忌,破壞了死人復生的法術,釀成悲劇結局。它們常常出現在後世的民間故事中,或由單一母題,或幾個母題結合構成故事。
日本學者經研究,認為中國關於人鬼相戀的冥婚故事主要有兩大類型,一是「慰靈·解冤型」,講述死去的女子主動尋求人間男子的情愛得以實現,通過冥婚以慰死女之靈;二是「幽婚·立嗣型」,《談生》就是其中的代表性篇目。死去的少女雖未能通過冥婚而復生,他們生下的孩子卻長大成人並獲得了富貴。這自然也是對死者及其世間親人的慰藉。這類故事在後世民間流行更廣,以情節豐富曲折和飽含人情味贏得了廣大民眾的喜愛。
宋定伯捉鬼
《列異傳》中還有一篇著名的講述鄉民捉鬼賣鬼的神奇故事《宋定伯》:
南陽宋定伯,年少時,夜行逢鬼。問:「誰?」鬼曰:「鬼也。」鬼曰:「卿復誰?」定伯欺之,言:「我亦鬼也。」鬼問:「欲至何所?「答曰:「欲至宛市。」鬼言:「我亦欲至宛市。」共行數裡。鬼言:「步行太遲,可共遞相擔也,何如?」定伯曰:「大善。」鬼便先擔定伯數裡。鬼言:「卿太重,將非鬼也。」定伯言:「我新死,故身重耳。」定伯因復擔鬼,鬼略無重。如是再三。定伯復言:「我新死,不知鬼悉何所畏忌?」鬼答言:「惟不喜人唾。」於是共行。道遇水,定伯因命鬼先渡,聽之瞭然無水音。定伯自渡,潛璀作聲,鬼復言:「何以作聲?"定伯曰:「新死不習渡水故耳。勿怪吾也。」行欲至宛市,定伯便擔鬼著肩上,忽執之,鬼大呼,聲咋咋然。索下,不復聽之,徑至宛市中。下著地,化為一羊,這個故事曾由著名作家和學者何其芳收人《不怕鬼的故事》一書,印年代廣傳於世,重新煥發光彩。毛澤東同何其芳談話時還專門評論過這篇作品:
還有《宋定伯捉鬼》。鬼背他過河,發現他身體重。他就欺騙它,說他是新鬼。「新鬼大,舊鬼小」,所以他重嘛。他後來又從鬼那裡知道鬼怕什麼東西,就用那個東西治它,就把鬼治住了。
在新中國遭逢嚴重困難的印年代初期,毛澤東極力稱道這類故事中蘊含的勇敢無畏精神,將「不怕鬼」引申成為一個革命英雄主義口號,產生了積極社會影響,也表現出中國古代優秀民間文學的巨大生命力。
這個構思巧妙的故事在中國民眾口頭一直傳誦不息。清代樂鈞《耳食錄》中載有《田賣鬼》:
有田乙,素不畏鬼,而尤能伏鬼,遂以賣鬼為業。衣食之需,妻孥之供,悉賣鬼所得,人頗識之,呼為田賣鬼雲。
他在同眾鬼打交道的過程中,得悉他們「喜婦人發,忌男子鼻涕」,便「每夜挾婦發少許,隨行野外索鬼,鬼多來就之,輒為所制。或有化羊豕者,變魚鳥者,悉於市中賣得錢以市他物。有賣不盡者,亦自烹食之,味殊甘腴。」
本篇來自民間口頭的特徵頗為明顯。可以看出,它是由魏晉時期的《宋定伯》一類故事脫胎而來,連「忌男子鼻涕」這樣的細節也和「不喜人唾」相一致,但主人公竟然「以賣鬼為業」,這種新奇的變異有力地折射出處於社會大變革前夜的中國民眾狂放不羈的心態。
本期的內容應該十分的耐人尋味,好好領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