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懷遠
最近,一段近30年前的書法教學視頻引爆網絡,24小時播放量達到800萬。
視頻中,講課的人西裝革履,扎著領帶,在黑板面前拿著粉筆,用四川口音濃重的普通話講解。
「書寫的時候,空中落筆,從左上方向右下方頓筆而成,一二,一二,咚噠,咚噠……」說著說著就唱了起來。隨後,講課者轉過身,爆出了那段流傳網絡的金句:用這樣的節奏、這樣的情緒來寫字,好快活呀!這段被冠以快活教學法的視頻,就這樣在網上火了。
「這是我26年前書法講座的一個小片段,真沒想到,受到這麼多朋友的關注喜愛,讓大家快活了一把,知道了書法是多麼有趣,請大家繼續關注,我一定帶給朋友們更多的驚喜和快樂……」
這是新浪微博上,講課者對於之前那段快活教學法視頻的回應。只是此前視頻中的中青年,變成了如今的矍鑠老者。
微博的主人,如今已經74歲,在上個世紀80年代,曾因硬筆書法火遍全國。他的名字,叫龐中華。
也許龐先生自己也沒有想到,在沉寂多年之後,古稀之年的他,會因為昔日自己的一段視頻,重新回歸公眾視野。
龐中華,一個久違了的名字。
這個名字對於90後、00後來說,也許是陌生的。但如果你問問周圍的60後、70後、80後,隨便一個人都會脫口而出:龐中華,那個寫字很好的人啊,我初中學過他的硬筆字帖。一位1980年出生的朋友說,她的公公喜歡書法,年輕的時候也學過龐中華的硬筆。
「每個人的童年裡都有一本龐中華,這是多少人集體的青春記憶。」網友這樣說。是的,這一點不誇張,如果把龐老師放到現在,他絕對算得上網紅中的網紅,甚至網紅都不足以形容他的江湖地位,說是紅得發紫,也許更確切。
他到底有多火呢?
1979年,改革開放的總設計師鄧小平去了深圳,像歌詞中唱的那樣,「1979年,那是一個春天……」也是那一年春天,一個名叫龐中華的青年,來到北京,得到文化前輩江豐、文懷沙的讚賞,江老熱心作序,《談談學寫鋼筆字》一書於1980年7月由天津人民美術出版社出版。
龐中華萬萬沒想到,這一冊小書在中國大地熱銷,第一版20萬冊一月銷空,一版接一版地加印。
從此,龐中華的硬筆字帖蜚聲全國,一發不可收。自1980年開始,龐中華有100多種字帖和專著在海內外出版發行。據稱,其圖書總印數已突破1.5億冊,非正式渠道超過3億冊。而通過電視和現場聽過他講課的人,也以千萬計。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龐中華帶來了席捲中華大地的硬筆書法大潮。那時候,很多家庭的書桌上至少有一本《龐中華鋼筆字帖》;很多孩子課餘都要在父母的要求下再練幾篇龐中華的字;而龐中華在電視上端坐、一筆一畫教觀眾學寫鋼筆字的鏡頭,也成為那個時代經典的記憶之一。
縱觀龐中華的人生之路,除了貴人相助,他能從普通放牛娃做到中國硬筆書法協會主席,也是一個人生逆襲的典型。
龐中華出生在四川成都,後來回到家鄉達州生活,從5歲開始當起放牛娃,他的名字是表叔取的。村小學建在一座破廟裡,他的老師有一支鋼筆,方圓幾十裡就那一支,大家都非常羨慕。
龐中華曾經砍了一根斑竹,削尖了為自己做了一支「鋼筆」,別在胸前的口袋裡,坐在牛背上神氣活現。那時候,他自己也沒想到,用竹管做鋼筆的放牛娃,成年後成了中國硬筆書法第一人。
8歲的時候,龐中華被大伯接到重慶讀書,從他慈祥的伯父那裡得到一生中第一支真正的鋼筆,愛不釋手。
在學生時代,龐中華的夢想是當一名李白那樣的詩人,寫了不少詩歌。後來,他選擇寫字,主要是寫鋼筆字,他的想法是,毛筆書法歷經千年,大師太多,不如另覓蹊徑。他一直也很得意於自己的創造性。
後來,龐中華成為一名地質勘探隊隊員,工作背包裡總是帶著書本和筆,還有「長江牌」手風琴。長居深山,他就讀書、寫字、彈琴,排遣孤寂。龐中華酷愛寫字,也付出了常人難以想像的努力,放棄喝酒、聊天、打牌的時間,一心撲在寫字上,家裡用壞的鋼筆有一箱子。他借鑑毛筆書法,用鋼筆臨摹顏真卿等書法名家,並慢慢形成了個人的特色,後來被人們稱為龐體。
歷經多年,龐中華把自己的書寫經驗寫成書稿《談談學寫鋼筆字》,向出版社投稿,卻無人問津,一下子擱置了12年。直到1979年春天,在北京得到文化前輩江豐、文懷沙的提攜,這本書才得以出版並紅遍大江南北。
龐中華的硬筆書法,影響了不止一代人,對於硬筆書法的普及功不可沒。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龐中華卻好像銷聲匿跡了。也有一些書法界人士認為,龐的字體是千字一面的「館閣體」,雖然骨架堅實、瘦勁有力,但結構不險絕,也不俊美,如同身材一般的矮個子,這是缺點。
這些年龐中華幹嗎去了?其實他一直沒閒著。據龐中華自己介紹,硬筆書法的狂熱之後,有過低潮,有一陣連老師都不願意學習書法了。後來市面上各種字帖增多,選擇也更加多樣。但他近年仍時常受邀四處演講教學,還把中國書法帶向海外,2017年還在聯合國舉辦個人書法展。
如今,傳統文化受到重視,書法教育再次火熱,越來越多的人希望龐中華重出江湖。不用手機的龐中華,選擇了網際網路,進行網絡教學。
龐中華喜歡音樂,會拉手風琴,喜愛唱歌,他認為書法的線條、節奏跟音符之間和諧相通,於是創造出結合音樂講書法的《快樂教學法》,並利用網絡進行推廣。
龐中華在微博上是實名認證為「著名書法藝術家」的大V,在微博上搞了一個「快活寫字大賽」。他自稱網癮爺爺,在線點評投稿作品:
練字呆,中午好!從你的筆法中可以看出你是一個氣宇軒昂的血性男兒,下筆非常流暢,落筆乾淨利落,非常棒~但如果能把詩句排成兩列,對仗工整,再落上款,成為一幅作品,就更棒啦~[可愛]
復@毛毛蟲笑眯眯:你的草書寫的狂放,性格一定活潑可愛[可愛]平時可以多臨帖,掌握草書的筆畫特點,這樣持之以恆,我們這毛毛蟲就變成一條大蟲(老虎)了,哈哈!
早上好,續祥法師!寫宋徽宗有七分形似,徽宗皇帝見了都會為你點讚[good]但可以在排列上稍微整齊一些,大小參差不宜過大。書寫速度先放慢,求準確,阿彌陀佛!
先鼓勵一番,後指出不足,提出中肯意見,分寸火候拿捏到位,讓人舒服妥帖。
在一段視頻中,龐中華彈著手風琴給大家講解書法作品「陽春布德澤,萬物生光輝」,網友們紛紛用彈幕點讚:太快活了!老師多才多藝!
據龐中華說,他當下最希望完成的事情,是字帖立體化,把新部編本的小學語文教材需要學習的漢字,從頭到尾錄成視頻,大概有三千五百字,許多字都要搭配一首歌曲。
「我有一種使命感,必須要做這種事,把自己積累一生的知識技能傳承下去」。這位74歲的老人說。
單從書法推廣的影響力來說,龐中華和他的硬筆書法,在書法史上應該值得寫上一筆。同樣作為學過龐中華硬筆,聽著他名字長大的書法愛好者,筆者覺得他有句話說得特別好:做堂堂正正中國人,寫漂漂亮亮中國字。
還要加上一句:好快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