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在寫有關」明日黃花」和「昨日黃花」時,提到王小波在他的《京片子與民族自信心》一文裡也用了「昨日黃花」,於是便注意到語言和民族自信心的關係。
似乎這「京片子」的存亡居然成了「民族自信心」的測量標杆。只是不清楚王小波知不知道這「京片子」的來歷,知不知道這「京片子」據說恰恰是來自「胡語」,也就是外族話甚至是外國話。
所以我們的民族共同語普通話沒有選擇「京片子」,而是選擇了河北省灤平縣,一個與北京城隔了一座大山的小縣城的方言作為語音標準。
因為該地方言符合音節順暢,聲調簡明,易於分辨,適用於廣播、演講和日常交流。尤其沒有北京胡同音的兒化、省字、尾音等習慣。
而這所謂的北京胡同音恰恰就是王小波引以為傲的「京片子」,將其與民族自信心扯上了關係。所以他對於「港臺腔」深惡痛絕,稱其為「鬼話」。
這一點我也感同身受,尤其對於王小波所詬病的那個「好」字,我一直很反感,一直持反對態度。好好的「很」、「真」你不用,偏偏要用「好」。
一如王小波所指責的某些人學著臺灣小朋友說的「好可愛好高興噢」這樣的鬼話,難道不可以說「很可愛很高興噢」或者「真可愛真高興噢」?
所以我說普通話時從來不說「好」什麼,行文之中更是不會用「好」什麼。每當看到有些文章用了這個「好」字,便有點痛心疾首,覺得人心不古。對朋友的文章中用了這個「好」字,更是直言不諱指出:這是港臺腔。言下之意當然是責其立即改正。
可是不知道從何時起,我自己說話時不知不覺地也說起了這個「好」字,寫文章時也不知不覺地用起了這個「好」字。等到某一天我突然發現,竟驚出一身冷汗,試圖懸崖勒馬,改邪歸正,卻是為時已晚,回天無力。
究其原因,冷汗更是驚得密布全身。因為這個王小波和我都同樣認為是鬼話的「好」竟然無法用「很」、「真」來替代了。也就是「好可愛好高興」竟然無法置換為「很可愛很高興」、「真可愛真高興」了。
假如你要霸王硬上弓硬邦邦將其置換,便會發覺,這個「很可愛很高興」與「真可愛真高興」所抒發的情感無論如何及不上「好可愛好高興」。
不相信嗎?我們來一句試試。說到某個東西,我說:「很好玩噢!」你說:「真好玩噢!」她說:「好好玩噢!」儘管她說的「鬼話連篇」,連用了兩個「好」,可是我總覺得還是她說的「好好玩噢」更能充分抒發其滿含的感情。
究其原因,竊以為「很」、「真」用在「可愛」、「高興」、「好玩」之前,僅僅是一種判斷語,是「判斷」某事某物「可愛」、「高興」、「好玩」,不帶任何感情色彩。而「好」就不同了,是一種感情宣洩,是一種情緒釋放。
不要以為這種用法不符合普通話「規範」,而拒之門外。普通話只是規範以北京話的語音為標準,沒有規範用字遣詞都要以北京話為標準亦步亦趨。
譬如「外婆」、「番薯」、「老鼠」,北京話就說「姥姥」、「地瓜」、「耗子」。而前者才是正宗普通話,後者不過是北京和北方方言。
許多人總是錯誤地以為北京話甚至北方話就是標準普通話,還鬧出在字典辭書上將中國人用了幾千年的「外婆」貶為方言用詞,將教科書上的「外婆」一律改為「姥姥」的無知笑話,引發了人們的激烈抨擊與強烈抗議。
而一些南方省份的基層組織甚至在紅頭文件上棄「番薯」、「老鼠」不用,而使用「地瓜」、「耗子」,還自以為是推廣了普通話。
所以我們不應該認為「好」什麼是「鬼話」,拒其於門外,而應該為其為普通話提供了更豐富的表達方式感到高興才對。
在人類歷史的長河中,語言其實一直在不停地變化。隨著歷史的變遷,朝代的更替,民族的融合,同一種語言的發音,一直在不停地變化著。
如今普通話的發音,若干年後也一定會發生變化。所以我們不必排斥港臺腔,保不準有朝一日它會登堂入室成為北京話的標準腔調,成為「京片子」,成為普通話的標準發音。
不要以為這是笑話,當年清兵入關,來自東北的「滿洲腔」(就在不久前還被譏為是滿洲人的蹩腳漢語)不就擠走了原有的北京腔,登堂入室成了正宗的北京話,成了王小波引以為傲的「京片子」,成了現在普通話的標準音?
所以語言與民族自信心實在是沒有多大關係,不必上綱上線。
2019年10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