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 翟文婷
今年暑期,在線教育打得最火熱的時候,跟一位專注教育的投資人交流。他說,「大家都相信技術會改變教育,如果中國只有一家公司能做,我們相信是字節跳動。」
他還提供一個重要信息:線上教育公司百分之八十的增長源自騰訊和頭條的廣告投放。假如失去這個源頭,大家掉一半的量是極有可能發生的。這位投資人的言外之意是,頭條系有很強的流量補給自營的教育業務。
這兩個認知,是外界對字節做教育的普遍共識。
昨天,字節跳動宣告「大力教育」獨立品牌成立。晚些時候,大力教育CEO陳林在接受「新芒daybreak」等媒體採訪時回應了這個問題,「大家覺得字節產品和技術很厲害,會從這個角度做教育。我們遵循教育的本質,技術不能取代老師,更多是賦能。」
字節進軍教育早已不是新聞,但真正有實質性動作是在2018年,去年陳林放下所有工作,專心負責大力教育,部門名稱是Zero。
教育是個長期工程,一年時間,還不是提交成績單的時候。更何況這條賽道已經變得擁擠,有騰訊這樣的巨頭持續投資押注,還有好未來、新東方等上市公司的進化,以及類似猿輔導、作業幫這樣的新興企業尋求突破。字節是個新角色。
如果字節的教育業務也是只考慮招更多學生,用陳林的話說,多我們一個不多,少我們一個不少。張一鳴更早就指出,「教育業務必須有更根本的創新,當然前提是我們有更深刻的認知。」
字節旗下已經有頭條、抖音這樣的國民級應用,外界對這家公司延續成功,既期望又懷疑。甚至對他們進入教育業務的動機充滿各種猜測,算法收割更多金錢被認為是一種合理想像。
當一家公司被置於爭議地帶時,拷問動機,不如檢測落地結果。
01
前奏
字節做教育動心起念始於2016年。
有段時間,張一鳴發現字節優秀的算法人才主要來自上海交大ACM班,他特意去上海拜訪了創辦人俞勇教授。
ACM國際大學生程序設計競賽最早追溯到1970年,早期冠軍主要獲得者來自美國或加拿大。上海交大2002年成立ACM班後,當年就獲得賽事總冠軍,三年後再次拿下第一。這是亞洲學校在這項最有影響力的國際比賽中取得的最好成績。
ACM班的畢業生還創辦了第四範式、流利說、森億智能、依圖科技等科技公司。
那趟上海之行,張一鳴見識到交大ACM班的成材率,加上後來對Minerva University的調研,他意識到教育對激發人的潛力非常關鍵,教育行業本身孕育著巨大的潛力。這是他認真思考教育業務的起點。
張一鳴還有另一重身份,當時他是一名英語學習者,跟陳林討論最多的是,怎麼做辭典,怎麼提升英語學習效率。倆人也會把話題順勢延伸到,地理和歷史是不是能融合學習,「千人千面」的技術提升學習效率,怎麼提高孩子的學習動力,各學科之間到底該如何融合,新式學校最終形態是什麼樣。
這些想法碰撞的結果是,他們一致認為,教育行業充滿各種可能性,創新價值巨大。
2016年,字節跳動真正大放光彩的產品還只有頭條,團隊戰略思考重心在短視頻賽道。當年年底,張一鳴跟團隊決定,all in短視頻。不僅在國內做,還要做海外。這才有了後來抖音和tiktok的故事。
那一時期,字節做了些教育領域的投資,內部嘗試過一些小項目。但陳林心裡想著教育這件事。
教育這件事太特殊。
放在商業範疇,這個行業最大的特徵是,供給驅動,尤其教育在中國當下,本質是選拔,意味著優質的教育資源總是備受追捧。整體供需失衡,名師資源長期稀缺。
儘管如此,目前以好未來代表的頭部教育公司,供給側的內容與模式都日益趨同,
但教育更多具備社會公共屬性,關乎國計民生。教育對一個人,一個家庭的意義,不分國界。比爾·蓋茨親推的一本書《你當像鳥飛過你的山》,英文書名就叫《Educated》。講述的是一個美國女孩被教育改變命運的故事。
張一鳴在給蘇世民傳記中文版推薦語中提到,這位成功投資者認為「教育是通向更美好生活的通行證」的決心以及為此在全球範圍內做出的努力,讓人印象深刻。
這意味著,普惠是教育創業繞不開的一個關鍵點。而在當下時代,技術成為最好的方式。比如直播大課,一位名師可以不受物理空間限制,同時向幾百上千人甚至更多學生傳授知識。
放在字節跳動的體系,教育跟頭條的圖文、抖音的短視頻一樣,某種程度上也是更廣義範疇的信息普惠,是一脈相承的底層思考。
正是基於這些因素,傳統教育團隊聽到字節做教育,都很好奇他們的理念和動作。
但這件事對陳林而言是從零開始,一年之後他還是直言,教育太難了,從前端到後端鏈條很長,需要硬核技術。他們遇到的困難比別人更多。比如,人才密度。尋找最優秀的人才,花掉陳林最多的時間。
02
長線的系統工程
大力教育源自張一鳴早前所說的一句話,「大力出奇蹟」。但陳林知道,短期很難有奇蹟發生。這是一個需要長線思考的系統工程。
昨天,他首次對外披露了字節做教育的思考和動作。
目前大力教育在重點方向都有卡位。從年齡維度,有Pre-K、K12,成人教育全生命周期的產品,如最早的GOGOKID、瓜瓜龍英語、清北網校、開言英語等。從教育內容出發,有K12應試服務,還有你拍一這樣的素質教育產品布局;如果按toB、toC賽道劃分,極課大數據和Ai學屬於進校模式。
回到熟知的場景語境下,家庭、學校、課外輔導都在他們考慮範圍內。最新發布的大力智能檯燈就是從家庭場景切入的。
甚至為整個教育產業賦能,大力也有相應的動作,學浪就是服務抖音、頭條、西瓜裡面的獨立的內容創新者,支持他們通過付費專欄或直播大課變現。
作為教育領域的新人,同時啟動這麼多項目,而不是尋求單點突破的爆款思維,字節內部也有人發問,教育到底要做什麼?
陳林的解釋是,不做單點,做大教育。人類從工業時代進入數字時代,教育理念卻沒有根本變化。這是一項長期系統工程,學校、家庭和課外輔導不可分割。深耕所有教育場景,做出一個完整的學習系統,這是他們追求的結果。
同時,他們要在軟硬體結合領域取得突破。
網易有道CEO周楓有個觀點,他認為硬體是一個很好的生意,但是一些網際網路公司做硬體卻把硬體搞成賠錢的買賣。還有人講好聽的故事,吹捧這是入口戰略,這是團隊偷懶的表現。他的態度是,東西真得做得好,用戶就願意付費。
字節2018年開始做教育硬體智能檯燈,這是每個孩子在家學習離不開的一個場景。2019年收購錘子科技獲得部分專利,也用在教育硬體產品。當年,產品成型,但硬體產業的規律就是精雕細琢,下慢功夫,還要跟用戶共創,反覆修改打磨之後,今年才正式量產。
字節的硬體中臺新石,為智能檯燈的堆疊、設計做了很多支持工作。這也是字節做教育業務,組織能力給予支持的一個例證。
陳林還透露,最快明年上半年會推出下一個智能硬體。當被問及,教育硬體產品的終極形態,他提到兩點:一是軟硬體打通,智能硬體平臺會共享所有可觸及的教育內容。二是,他跟團隊說的最多的就是,按照基礎設施的思路,構建一個巨大的在線教室。先從家庭場景切入,之後覆蓋全域。
陳林對理想教育產品的闡述是:足夠優秀,觸手可得。
但必須承認的一點是,799元的定價,並不能讓大力智能檯燈賺錢,反而是虧損在賣。
陽陸育的觀點是,硬體是一個服務載體,如果真的擊中家長的痛點問題,這意味著硬體有很長的生命周期,自然有機會提供更多疑難雜症類目的收費服務。
03
戰略決心與耐心
2020年是在線教育大爆發的一個年份,但也是弊病盡現,虧損不斷的時點。
先是美股上市公司跟誰學不斷被做空,股價暴跌;好未來市值一度超過百度,但也在2020年財年首次出現虧損,核心原因是營銷費用從0.74億美元一路飆升至8.53億美元,收入增速放緩。
在線教育公司嚴重依賴外部流量採買,投放渠道同質化,加上競爭激烈導致獲客成本一路水漲船高,K12大班課一個用戶的獲客成本普遍在2000-3000元,首單虧損,極度依賴續費。續費率成為行業一個重要的衡量指標。
這些公司虧損,大力教育也在虧損。陳林做BP(商業計劃),都是以三年為單位。「都是不盈利,做著做著很可能會長時間不盈利。」
字節成立八周年內部信,張一鳴唯一提到的創新業務就是教育。他說,不焦慮,有耐心。團隊做好了長期投入,打持久戰的準備。
從2018年試水教育開始,字節就用自建和投資兩條腿走路。事實上,短視頻主賽道,他們使用的就是這套組合策略。
陳林告訴「新芒daybreak」,一個大的原則是,如果一件事情很難很重要,自己做才能做成做好,傾向於自建。如果別人已經做得很好,就去投資。也會收購一個成熟團隊,加速業務落地。
過去一年,這個新業務雖然沒有怎麼對外發聲,卻總有消極信息傳出。
團隊自己搜「字節跳動做教育」,可能冒出來的是「GOGOKID裁員」。不止外部懷疑,內部也會想,這個產品會做成什麼樣?價值到底在哪裡?收購的公司在磨合過程中,也出現團隊負責人變動的消息。這些動蕩和負面反饋,也讓團隊承受很大壓力。
這沒有影響他們給教育業務摁下加速鍵。加速並不是指一個更激進的目標,而是提升人才密度,加速團隊建設。GOGOKID幾個重要業務指標,比如續費和留存在好轉。
今年7月,Zero部門成立一周年時,抖音CEO張楠在微頭條轉發陳林的內部演講,「讓教育內容有更好的創作和分發也是抖音重點努力的方向。給大家透露個信息,兩個團隊的同學們正在密切協作進行新探索,我們相信短視頻和直播可以為教育帶去全新可能,讓知識惠及每個人。」
這也是字節做教育業務戰略決心的一個註腳。
陳林說,不管是抖音還是教育,我們早期都是堅定相信這個方向,然後大力投入。這不是拍腦袋的結果,而是我們想得很清楚,有很大的創新空間,而且長期是一直可以做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