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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並沒什麼不好。「尺牘手札式」盛行一時,正說明人們這時有這種需要。學書者對帖學認真下一番工夫,至少可以使人們對帖學傳統來一次再認識,可以用新的眼光、思維,理一理這一書法形式運用的經驗,於將來的發展有所積累,何況今之學書者的目的、心態、著眼點已大不同於六朝人,也不同於明清人,即都不是以宗晉法古為最終目的。當人們發現彼此都擁擠在一條窄胡同時,必然很快要轉移新的方位而決不會鐵心死守在二王腕下,只有杞人才憂天傾,連封建帝王那樣獨尊王書,也無法阻止人們對單一帖學的逆反,我們時代人豈不知這一點?豈可能容一種風格長期統治?即使有人獨愛「大氣磅礴」也只是個人習好。
作為整體書風,也只能「盛極一時」,不能久踞不衰。人各有情性,豈可強求一律?近年來一陣學碑風未了,一陣學帖風吹起。具體問題要作具體分析,有人是在探索,廣採博取;有人則是在趕浪潮。這後一種情況,基本上是改革開放的形勢下,一些修養不足、心中無底卻又急於求成者的盲動。強學的妍媚固不好,做作的「大氣」同樣不是真藝術。無條件肯定後者,無條件否定前者,是只看到現象又誤解了正確的政策,視「大氣」為「積極」、「進步」,代表「本質」;視「柔媚」為「消極」、「落後」,代表非「本質」,就更是不倫不類了。
「二為」方向與「雙百」方針的提出,既體現了對時代需要的尊重,對藝術規律的尊重,又是對創作個性的尊重,對人們審美需求多樣性的尊重。即使在當今,同一個人,在不同心境、不同生活環境,也會有不同的審美需求;同一書家,在不同發展階段、不同創作心態下,其作品也會產生不同的風格意趣。在自我實現意識日益強烈的時代,書法的風格,完全可以由時代的審美需求調節它並在與創作相互調節中發展。
我以為當前書壇一些作者所缺少的不是形式風格自覺,而是缺少孫過庭所說的「情動形言,取會風騷之意; 陽舒陰慘,本乎天地之心」的真實的創作激情,單純從形式風格上想問題。孫過庭以王書為據論書法「可達其情性,形其哀樂」,明顯是包括了王書的文字內容的。否則那不同的情緒感受何以講得那麼具體?論者諄諄告誡當今書家,要「站穩腳跟,認定方向」,可他看到的卻僅僅是形式風格。說明持這一論者實際並未 真正認識當今書法藝術所要體現的時代精神。
如果社會主義時代的書法,僅僅有形式風格的「大氣」,與秦漢有何區別?如果這就是「站穩腳跟,認定方向」,王鐸鄭孝胥等人不早已如此了?「堅持主旋律,提倡多樣化」,作為貫徹「二為」方向和「雙百」方針中,針對具體情況下的政策,對書法也是適應的。難道可以讓「改革開放,建設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時代的書法藝術,所書寫的主要不是反映當代生活,表現當代人的思想感情的文詞?而都是古人那一些毫無積極意義的文詞?大聲疾呼在形式風格上體現時代精神的人,卻完全忽視這一點,豈非有點捨本逐末?
而事實恰恰相反,離開了所書文詞內容,單純從形式風格上講「主旋律」的規定性,是不行的。因為歷史的教訓太多,唐大宗以帝王的權威定王書為「主旋律」,明清定館閣體為主施律……都事與願違,把書法引向了無生氣的死胡同。而秦漢書風歷代所肯定,恰是人們尚不知有風格價值的情況下自然形成的,北魏確沒有人以行草寫造像,連東晉人在嚴禁立碑的情況下偷偷建立的幾塊碑石上,也不見人以行草書之。這是由秦漢以來以篆以隸書碑形成的心理定勢使然。正如今人立墓碑寫志,一般仍以正楷而不以行草一樣。不是誰人不準,不是書家怕殺頭,論者用不著煞有介事,危言聳聽,多種字體出現以後,想寫什麼體,這倒不是「不以個人意願為轉移」的事情。
放眼看看當今書壇:全國性的重大書展,十餘年來,書風一屆不同於一屆。不是一兩人在尋變,而是眾多人都在尋變,這就是當今書法發展的階段性特點,這就是時代精神的一種表現。歷史上沒有任何時期書家有如此強烈的創變自覺(除非他無力求變)。大家總想和已形成的風格面目拉開距離,又都深感難以拉開;都想從時風中跳出來,事實上卻總是你影響我,我影響你,跳不出來。
甚至走著這一步,不知下一步該怎麼走,困感總像夢魅纏繞著自己。這是要追求而難明具體步驟,難認準價值取向的困感。其實,這也是時代書壇的一個特點,因為和歷史上任何時期比較,今之書家視野開潤、見識豐富,創作自覺,創作思想活躍,每個書家都在為實現自我而努力。人們相信:唯創造有成者才能寫進歷史,卻不迷信只有哪一種形式、風格才代表時代精神而固定不變。由於在書寫工具、器材、技法乃至所書文詞幾乎與千百年來的傳統都沒啥區別,因此人們很難從幾件具體作品上看清足以區別於前人的、為時代所特有的藝術精神。
但是隨著積極反映時代生活、表現時代人思想感情的文詞內容的充實,和藝術表現上比現今更深人更充實的追求,有異於傳統的書法時代精神,會從大量的作品中展現出來。魯迅的毛澤東等人的書法,並不在「大氣磅礴「的風格上具有統一性,但在體現時代精神上,卻使人無可否認。從時代書法發展的「整體格局」看這個問題就更清楚了;藝術上充分民主,藝術家積極以文以書歌唱時代,多種形式風格在人們審美需求的檢驗中競相發展……這種藝術精神,哪朝哪代有過?這才是真正的時代精神。
參考資料《陳方既論書法,第4卷 書法散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