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草書藝術史》
田旭中著
四川美術出版社2011年11月版
本書作者田旭中系知名書畫家、藝術評論家,任四川省書學學會會長、四川省草書研究會會長。他以10年心血撰成《中國草書藝術史》,本著「溯其源流,理其脈絡,論其得失」和「言之有據,論必有理」的原則,對兩千多年來中國漢字草寫歷史的發展和演進,書法家的流派、傳承關係和風格特點作了詳細介紹,圖文並茂,資料豐富。他在書中提出了「漢字草寫是中國書法藝術的靈魂」「漢字草寫是中國書法藝術的正脈和主流」等新觀點。
一部書法史,實質上是漢字草寫藝術的歷史。中國漢字的歷史多悠久,漢字草寫的歷史就有多悠久。
漢字具有兩大基本功能:一是實用,二是觀賞。實用導致了漢字的正寫,而觀賞則導致了漢字的草寫。所謂「草寫」,即是建立在實用的基礎上的主要供觀賞的書寫形式。
因此,漢字無論演變到哪個階段都有草寫。漢簡有草寫,如東漢早期《武威漢簡》、《永元兵器冊》;漢隸有草寫,如《石門頌》;三國皇象《松江急就章》則是章草的代表性作品;篆書也可以有草寫,如今人韓天衡所作的草篆。
漢字的草寫歷史說到底,是中華民族千百年的文明演進歷史,是中國歷代文人精神生活的真實寫照,也是中華民族哲學思想、人生信仰、審美情趣物化的一種特殊表現形式。
在中國幾千年的封建社會中,面對強大的封建政治勢力擠壓和封建禮教的束縛,作為一個個體的人(不論他是什麼身份)顯得非常弱小、非常蒼白。然而人又總是不能安分守己的,人的生命意志,人的情感志趣,人的精神魂魄,又必然尋找一種載體予以宣洩,予以彰顯,予以寄託,當訴諸文字有可能招來殺身之禍時,那麼訴諸繪畫和書法(草寫文字)就成為逃避現實、回歸本體最好的方式。
撩開漢字草寫的歷史的重重帷幕,透過漢字草寫的林林總總的人與事,我們看到的是中國士大夫躁動不安的靈魂和超越人生、企望不朽的生命渴求。從「不治他技」「有動於心,必於草書」的張旭,到人生理想破滅,「所期好書數行」的王鐸,我們讀到的不只是人生的無奈與悲愴,還有生命意識和全部精神寄託。當我們今天看到數百年乃至上千年的書家草寫墨跡,如孫過庭《書譜》、顏真卿《祭侄文稿》、蘇軾《黃州寒食詩帖》時,似乎仍然可以感受到先賢彼時不同的心境和信筆揮灑時的儒雅從容。正是基於這種認識,我們才說,漢字草寫是中國書法藝術的靈魂。
漢字草寫在東漢時已相當盛行,時人研習草寫幾近瘋狂。趙壹《非草書》指責一班士人:「專用為務,鑽堅仰高,忘其疲勞,夕惕不息,仄不暇食。十日一筆,月數丸墨。領袖如皂,唇齒常黑。雖處眾座,不遑談戲,展指畫地,以草劌壁,臂穿皮刮,指爪摧折,見腮出血,猶不休輟。」這一極為形象的批評從反面證明兩點:其一,漢字草寫至遲在東漢已蔚然成風;其二,漢字草寫這種形式本身所具有的無限藝術魅力和帶給人生的樂趣。
事實上,漢字草寫不僅使人們品嘗到書法的無窮樂趣,更看到了人的創造力所能達到的高度和廣度。
翻檢書法史,我們在漢字草寫這樣一個恣情縱意的藝術天地,看到了一代又一代的卓越書法家的創造性勞作,並且成就了自己。漢代的張芝,三國的衛瓘,西晉的索靖,東晉的王羲之、王獻之、王珣,唐代的張旭、懷素、孫虔禮,五代的楊凝式,宋代的蘇軾、黃庭堅、米芾,元代的趙孟頫、康裡巙巙,明代的宋克、祝允明、楊維楨、徐渭、董其昌、黃道周、張瑞圖,清代的王鐸、傅山、何紹基;近代的于右任、毛澤東、王遽常、林散之,如果把行書大家放在裡面,這個隊伍就更龐大了。
梳理和研究漢字草寫的歷史和現狀,並非要抹煞漢字在演變過程中各自不同的書體特徵,而是為了從更深的層面揭示漢字發展變化的客觀規律,漢字書寫的五體特徵仍然可以沿用,在對書家的作品進行說明時,仍然可以沿稱真、行、草、隸、篆。但是,這並不妨礙我們從總體上把握漢字演變過程中存在的正寫和草寫的客觀事實。
漢字草寫藝術的歷史表明,真正的藝術大家都必須經過嚴格的規範化的訓練。不能忽略這樣的一個基本事實,幾乎所有漢字草寫大家同時也是漢字正寫高手。古人云:正如立、行如行、草如奔。焉有未能正者而善行善奔者?所以說到底,漢字正寫是漢字草寫的前提和基礎。漢字正寫講求的是書寫的規定性、約束性,而漢字草寫則是著眼於書寫的抒情性、自由性。它們作為漢字書法的兩極,共同支撐起漢字書法藝術的金字塔,它的基礎是正寫,頂端則是草寫。
長期以來,由於我們受古人對書體認識的影響,只是對狹義的草書作過一些研究和梳理,這不能不說是一個缺憾。筆者認為,為了繁榮書法藝術,實有必要把狹義的草寫研究推進為對漢字草寫藝術大系統的研究,這樣做,不但可以幫助我們進一步廓清草書的歷史脈絡,拓寬研究的深廣度,而且有助於我們在一個更高層面認識漢字草寫背後的人文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