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蓬樺
寫下標題,我其實仍然不相信這已經是一個事實——那個質樸幽默、未張口先笑出聲的人真的走了?那個每年春節時都會發來一條信息「哈哈蓬樺啊,祝你全家春節快樂」的人真的走了?
人生苦短,歲月殘酷,隨著年齡的增長,永久的告別愈發稠密,讓人倍感無奈和蒼涼。在以往的認知中,生命是偉大頑強的,但當行走到某個特定的階段,生命又是何等脆弱。誠如法國哲學家帕斯卡爾所言:「人是一根會思想的蘆葦……一團霧氣、一滴水就足以讓生命消逝。」
最後一次見到他,是2018年2月4日。山東散文學會第二屆散文排行榜出籠,我的一組散文《玄妙之眼》入選,在濟南召開的新聞發布會上,玉堂老師作為頒獎嘉賓出席。
其實,我們已經有兩三年沒見過面,這次見面雙方都感覺很是驚喜,他拉著我和妻子的手招呼攝影師:「來來來,給我們仨照張相,和蓬樺兩口子是老朋友哩!」說著,他摟著我的肩膀,我又在瞬間感受到了那種親人般熟悉的溫暖。
幾年不見,他還是老樣子——說話直來直去,從不拐彎抹角。平時與人為善,保持適度的樂觀,無論走到哪裡,都自然散發著一種奇特的吸引力;達觀、務實,不對虛妄的事物心存幻想;尤其難得的是,無論長到何種年紀,都能從他身上看到童心,看到他對世間微小事物的關照情懷。
他愛玩,始終擁有一顆天真好奇之心,喜歡交三教九流的朋友。他交朋友的底線是:不爭論。求同存異,懂得適時讓步。二十多年來,我們有過那麼多的聚會,卻從來沒看到他與任何人發生過爭論,每當遇到不同觀點或即將發生摩擦時都是他迅速做出讓步,甩出一句「啊,是嗎」,就此畫上句號,不再繼續探討。在他看來,友誼為重,朋友間,為兩千年前的歷史掌故與是是非非傷了和氣不值得。
因此,我總是開他的玩笑:「玉堂大哥可是個老江湖呢,真是狡猾狡猾的!」他聽了也不生氣,而是狡黠地「撲哧」笑出聲,順著你的話題再引伸出一番做人的理念和道理。說這些道理時,儘管他用幽默的口吻表述,但仍能讓人感受到某種啟迪與人生智慧。
【2003年,本文作者與劉玉堂先生在濟南紅葉谷。】
世紀初是我們交往最密集的時段,那時候我們差不多每周末都有聚會,最初是在張海迪大姐家,聚了整整一年,慢慢地轉移「戰場」向外拓展:濟南漿水泉、紅葉谷,東營黃河入海口,淄博周村、臨淄、淄川……
每到周末,我和司馬公,有時還約上幾位文友趕到約定地點,進行一場又一場文學的對話盛宴。玉堂老師是個健談之人,他讀書多,閱歷豐富,思維清晰敏捷,又接地氣,從不雲山霧罩。知識和經歷在他身上都化為了新鮮經驗,化為了一部部洋溢著純樸鄉土、生活氣息濃鬱的文學作品。
他的小說語言素樸,是最生動易懂的家鄉語言,很受大眾讀者的歡迎。他的小說有意識地淡化故事,把細節巧妙地糅入到故鄉田野的風物場景中,把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鄉村寫活了,散發著泥土的本醇香氣,讓人物如浮雕般從歲月深處浮現,有很強的立體感,讀之如身臨其境。
他熱愛鄉土物什,無論是作品還是日常話題,三句話就扯到了故鄉這根線上去。他做人敞亮,從不刻意掩飾包裝自己,呈現給世界和友人的是一顆嬰兒般的透明赤子之心。
至今記得他在聚會時唱的沂蒙山小調《小放牛》——他唱的《小放牛》自然不是原版,而是經過加工改造變得幽默有趣的民間小調,每每都會贏得大家的熱烈掌聲。
對於人生,他有很深的參悟:「人活著嘛,要給世界帶來快樂!」讓親人快樂、朋友快樂,更讓熱愛他的讀者快樂,是他為人處世的根本。因此,才有了圍繞在他身邊的旺旺的人氣、濃濃的親情和友情。
對於寫作,他說過一句這樣的話:「什麼叫深刻?老百姓喜歡就是深刻。」
在2000年,他策劃主編了一套叢書「老百姓文庫」,幾乎是督促性地讓我加盟,在短短時間內完成了一本隨筆集《告別壞心情》,由山東友誼出版社出版。從這個角度而言,兄長玉堂,對我有提攜之恩。
哀悼之情綿綿不絕,長河嗚咽山同悲。匆匆草此小文,權當為玉堂兄長送行。我將永遠懷念他……
(壹點號 讀點)
本文內容由壹點號作者發布,不代表齊魯壹點立場。
齊魯壹點客戶端版權稿件,未經許可不得擅自轉載,違者將依法追究法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