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歡喜(1)金榜題名時

文/藍雅      圖/網絡

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

但人生中總有一些時刻是一生中的高光時刻。所謂人生有四大幸事：「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出自南宋洪邁《容齋隨筆》。

金榜題名確是每個莘莘學子很得意的時刻。

人生第一次考學是小學考初中。那是80年代以前，九年制義務教育還沒有正式實施，升入初中還是要考試的。剛好我畢業的那一年，家鄉最好的市屬中學，要招收初中班，此前只招高中班。這年要招收一個初中班，班額是54人，面向全區招生。

這消息傳到家鄉各個小學，——那時，各個村莊幾乎都是自己開辦小學，我所在的小學到五年級合編成一個班，換了學校裡有經驗有資歷的中年教師，天天抓緊複習為考初中做準備。

一天下午班主任趙老師留下了我們十幾位同學開會，宣布了市屬中學招生的消息。並鼓勵大家好好準備，為自己也為母校爭光。

此前的兩年，國家剛剛恢復高考，我們小學的三位年輕老師考上了大學。

當時十二三歲的我們，除了村裡的小學外，根本不知道世界是什麼樣子的。

鎮上幾個村莊的小學，進行了一次聯考，數學比我們平時做的題難多了。此後，教數學的王老師天天帶著我們做練習，題型也複雜多變。也幸虧是這次聯考，提升了數學成績。

考試那天，我平生第一次走進市屬中學大門，具體的考試場景已經忘記，但考數學時遇到一道複雜四則運算題，稍有不慎，很可能算錯。

我特別留意一下，這道題的分值是10分，最後特意檢查下，算式結果是0。這道題我印象深刻，出了考場，我聽幾個同學在對答案，其中我班個子很高的班長，說他的答案是1。

市屬中學是提前招生，回來後我們繼續複習，準備考鎮上中學。大約過了十多天吧，有一天下午，我們正在上課，班主任趙老師把我從班裡叫了出來，一起到辦公室的還有其他兩位同學，老師拿出了通知書，很高興的告訴我們，考上了！只有我們三人考上了，沒有班長，——我在想，應該是班長那道數學題做錯了吧。

老師說，現在可以回家了，明天不用來上學了。我當時還怔怔的，好像一時間找不著北了。

出了校門，心兒才真正高興起來，那就是一個心花怒放。

通知書一路舉著小跑回了家，家裡住的是北屋，我靠在窗戶臺下坐著，陽光亮亮的，我盼著父母回來，把我的喜報呈現給他們。可是我到家時間有點早，他們好像一直沒有回來。

後來弟弟妹妹放學回家了，我把他們叫過來，興奮的宣布了好消息，把通知書給他們看：我終於考上市屬中學了！弟弟妹妹一臉羨慕和驕傲。

秋天開學的時候，我踏進市屬中學大門，才真正知道了這次考試的意義。——班主任老師說，你們都相當於金榜題名的狀元，參加考試的人數是1500多人，三十個人才考上一個，你們都是好樣的！

我很感激這次考試，它讓我真正開始了人生的起點，知道了世界的廣闊無垠，並從此開始起飛。

後來知道，小學同學大部分進了鎮上的中學，那裡的師資水平遠遠不如市屬中學，原先幾個學習好的同學，初中畢業後，沒有考上高中。那個高個子班長境遇很慘，據說是連續考了兩年中專都落榜了，第三年就在臨考前的晚上，他精神崩潰了，患上了精神分裂症。而此時，我已經準備考大學了。

我初中畢業時，也報考過中專，——父母親希望我考上中專，就可以早日脫離農村了。但我們班參加中專預選的同學實力很強，我沒有預選上。我倒是不怎麼失望，因為我想上大學，所以必須得考高中。

我報考的仍然是市屬中學，在這裡上了三年初中，算是近水樓臺，但學校一視同仁，不會特別優待本校的初中畢業生。考完試後，就已經畢業了，回家等候消息。

那一年家裡正在蓋房子，父母親忙的不可開交。自古以來，家裡蓋房子都是大事，要請工匠，找小工，管飯，上梁要辦酒席等，當時還沒有專業的建築隊，父母一天到頭圍著房子轉，唯恐哪裡有什麼不妥，我也得幫著母親做飯洗碗，收拾東西，父母親忙的沒有功夫想我考高中這事情了。

但是我知道發榜的日子到了，那一天，覺得時光特別漫長，我一邊幹活一邊心裡想事，好容易熬到了黃昏，我悄悄走出家門，走進熟悉的校園，校園裡靜悄悄的，我站在貼上紅榜的山牆前，緊張的搜尋我的名字，第一榜沒有，第二榜第三榜，我終於看到了名字！——是在紅榜的中間部分，心裡一塊大石頭落了地。那天，黃昏的餘光留在我少年的記憶裡。

按照我當時的學習成績，考高中不是沒有一點把握，但是畢竟天外有天，市屬中學招生人數有限，看到張榜公布才踏實了。父母親操心家裡的生計，奔波勞碌很辛苦，我不能再給他們增加負擔了，這也是我心安的一個原因吧。

事後得知，我們初中班的同學，絕大部分都考上高中了，據說升學率85%以上吧，只有幾個人落榜，或者考了其他高中。這也是我們狀元班的驕傲吧。

在我的求學經歷中，市屬中學是我夢想的搖籃。我在這裡接觸到了世界的一部分，形成了我的人生觀和價值觀，實現了最初的人生理想。

考大學，是那一代年輕人夢寐以求的理想。那是剛剛開放的年代，選擇不多，對於農村孩子來說，是別無選擇。十年寒窗苦，就為金榜題名時。

但是大學的招生人數更加有限，尤其是我們這個考學大省，競爭很激烈。

80年代大學生被稱為天之驕子，鄰村一位男生考上了清華大學，坊間盛傳，街頭巷尾議論紛紛，後來傳的很神奇，好像這位校友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天外來客。

這個世界對於青澀的我們來說，還是太大了。很想出去看看，但是出口在哪裡，又怎麼出去看看，是個棘手的問題，——因為沒有人知道。周圍的人坐井觀天的是大多數，少數出過門的人遠在天邊。

懵懵懂懂中要進行高考了，必須先報志願。——不知道為什麼，在沒有分數依據的情況下，盲報。依據是你自己的評估，或者是老師的評估。不記得有大型聯考，也沒有多少複習資料，——好像我的資料和課本，在考大學前夕被盜過，據老師推測，可能是有嫉妒恨的人故意搞破壞，沒查到結果就不了了之。因為那時沒有攝像頭之類，也來不及查了，馬上就要高考了。

先報志願或多或少會影響到考試心理，因此求穩定最好。對我來說，北大有點懸，山大保穩。我是很想衝擊北大的，但是那時沒有如果，一旦錯過，就跌落九天。

高考拼什麼？首先是拼心理，大部分考生都是正常發揮，心理失常就不能正常發揮了，創造奇蹟的幸運兒很少。還要拼體力精力，最後才是拼智力學識。還在考試以前，班級裡有男生偷偷議論，說女生平時考試還行，真到了高考就頂不住了。

果然，考試前一天，我拼命看書，似乎想把三年課程全部看完，加上心情緊張，到了晚上，犯了神經性頭疼，平生第一次我知道了什麼叫做失眠。

第二天我頭重腳輕渾渾噩噩走向考場，那情景歷歷在目。後來聽說還有同學甚至吃下安眠藥才能睡著。看來，在決定命運的高考面前誰都會緊張。

好在有驚無地險度過了三天的高考時間。等待結果的日子過得很休閒。當時的感覺就是既然已經過去了，便不再管他。

隨著同學們遊山玩水不亦樂乎，好像第一次衝出了學校的牢籠，縱情於山水之間，放飛自由的心情，那種青春飛揚，激情澎湃，是一生裡最美的好時光。只不過當時並不知道，只是肆意揮霍自己的芳華吧。

通知書是自己去學校教務處領取的。只是薄薄的一頁紙，還有成績單。我一向對數字不敏感，卻牢牢記住了高考成績。甚至是一輩子的記憶。可見，高考在我們的人生和命運裡打下了多麼深刻的烙印。

我並不特別欣喜，也不失落，好像是早有預感的安排。離開山大多少年後，山大依然是我魂牽夢繞的地方。而那曾經引領時代的北大，——我少年的夢想，就永遠沉睡在人生的深處了。

此後經年，回望高考，那是我們青春的腳步，匆匆走過的痕跡，那是風華正茂時，必經的一種洗禮，刻骨銘心。

——the  end——

藍雅說：

在一個海濱的小鎮，擁有無盡的黃昏，綿綿的鐘聲傳來，我正有一個故事想講給你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