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發後上海遊泳館外招生橫幅依然高懸
▲溺亡男孩的家屬悲痛欲絕
◆上海遊泳館仍在營業
本版圖片均為晚報 王浩然 現場圖片
□晚報記者 郭宇 報導
害怕「悶水」的小「初初」（化名）再也不用「悶水」了。
8月21日晚7時許，一名6歲半男孩在上海遊泳館參加遊泳培訓時，溺水身亡。 「初初」是男孩的乳名。他很乖，活波可愛，愛變形金剛，愛奧特曼，但不愛遊泳。按照計劃，今天將是其向父母匯報學習遊泳成績的日子，而再過幾天，他就將成為一名小學生。
「我把活蹦亂跳的孩子送到遊泳館學遊泳，結果卻沒了。 」「初初」的父親魯先生悲痛欲絕。
學遊泳為何會溺亡？目前警方及體育局相關部門已介入調查。
■ 事件回放
孩子學遊泳，家長不能入內
8月21日16時許，上海依舊高溫。 「初初」與外公在家吃了飯，飯前外公就將孩子遊泳用的物品放在了背包裡，一切都準備妥當。 16時15分，初初將出門繼續他在上海遊泳館的暑期遊泳培訓。` 「孩子遊泳前不能吃太多東西，這些我們都懂，沒讓孩子吃多了。 」「初初」的父親魯先生強忍悲痛，如是強調說。
魯家三代同堂，像大多數上海家庭一樣，「初初」是兩家的「獨苗」。為讓孩子有更加健康的體魄，魯家為孩子在上海遊泳館報了名，參加該館的暑期遊泳培訓班，學費1600多元。魯先生說，報名前他們商量認為，上海遊泳館畢竟是一個大館，教學規範，管理也比其他一般遊泳館到位，而且距離自家也不遠。
根據年齡，「初初」被安排在大班。這一期，有一個大班、三個小班，大班指的是1個教練教10個學員，小班為1個教練教5個學員。根據課時安排，每周二、四、六上課培訓，每次一個小時，從18時15分到19時15分。當天是孩子的第22個課時。
「初初」今年6歲半，9月3日，他就將成為一名小學生。
在遊泳館大廳，外公與其他接送孩子的家長已經熟稔，互相談論著各家孩子的遊泳情況，期許著即將到來的遊泳成績匯報。
18時許，「初初」與其他夥伴一起，進去學習遊泳。 18時15分，培訓課準時開始。
根據館方規定，孩子家長不能入內陪同，如果確實想看孩子遊泳，可以到隔壁的成人泳池觀看，不過需買票入場。 「初初」外公沒有進入，他在大廳內跟其他家長一起等候。但他沒想到，「初初」出來時，是被救生人員背出來的。
課時結束，孩子卻溺水身亡
「如果家長入內旁觀，會影響到教學的質量。」上海遊泳館市場部經理王瓊在事後解釋稱，這也是館方不允許家長旁觀教學的原因所在。王瓊還說，在每個培訓班開始前，館方都會對家長進行簡單的知識培訓，如孩子課前不能吃得太飽等，並讓家長籤署告知書。因此，上課的內容及其他情況，家長無從知曉，只能通過詢問教練或孩子，得到零星的回答。「初初」的父親魯韌曾問過孩子，「初初」告訴他，自己已經會「悶水」了，而且還能在水下遊15米遠。
「初初」外公也不知道事發當天的具體教學內容，他說，當天19時許，他看到與「初初」一起培訓的6個孩子陸續從泳池出來，卻始終不見自己的外孫。
「初初」外公事後回憶道：「我和後來趕到的女兒一起站在門口等孩子出來，19:20，小朋友開始出來了。往常是教練帶隊，今天教練卻沒有出來，等小朋友都走光了，也沒看到孩子，我和他媽媽感到事情不妙，我就衝了進去。 」
事後，一位網友在網上發帖稱，自己前往上海遊泳館時，正好遇到事故發生，只見很多人圍在泳池邊，教練背著一個男孩，一顛一顛的。
這與「初初」外公所見相似，當時，教練正背著孩子進行緊急施救，孩子的嘴唇已發紫。 「初初」外公問清了緣由後，立即奔出泳池，去喊孩子母親，此時，他看到救護車已經趕到。
孩子被緊急送往第六人民醫院，雖經醫生將近50分鐘的搶救，仍不幸身亡。在醫院出具的死亡證明上，記者看到上面寫著「淹溺」的字樣。
■ 家長追問
如何溺水，實在想不明白
具體什麼原因導致孩子溺水？這成為「初初」父親魯先生始終想不明白的地方。
由於泳池沒有設置探頭，記者也沒能看到上課情況。館方市場部經理王瓊介紹說：「19:15的培訓班，我們的教練都要起水了。起水時，發現一個小朋友在水下悶水，就去叫他但沒反應，救生員便把他撈起來，然後緊急施救。 」王瓊事後向記者介紹，當時，孩子臉朝下，背部朝上。王瓊還介紹，教練背著孩子施救，希望將進入孩子體內的水排出，而這時，有大量嘔吐物出現。救生員及時做了心肺復甦搶救，並通知了120。
事發後，遊泳館工作人員陪同孩子家長到醫院救治，並上門慰問家屬。王瓊表示將妥善處理後事，並正面面對此事。
魯先生認為館方之所以強調孩子有嘔吐物出現，是在推責。 「遊泳前，孩子確實吃了飯菜，當然有嘔吐物。 」他認為，對於「初初」的死，當事教練負主要責任，救生員負次要責任，同時，館方管理不力也應承擔責任。
王瓊認為館方一直操作規範，她介紹，培訓池內，除了有教練外，還設有救生員和醫護員。
記者提出希望與當事教練及救生員和醫護員對話，王瓊以相關人員已被暫停工作、不方便為由予以拒絕。對於這名教練多大年紀、是男是女的提問，王瓊沒有正面回答，只是稱，她不認識這名教練。王瓊還介紹，當事教練擁有初級教練資格證，有兩年的執業經驗，但她並沒有介紹是否是針對幼兒的資格證書。記者沒能見到這些證書，王瓊稱，警方已將證件帶走。
據王瓊介紹，培訓池有0.8米和1.3米兩個水深度，事發時，教練安排孩子在0.8米深水域教學。魯先生稱，「初初」身高1.2米，「前幾天，我們想帶他去浦江遊覽，因此特意測量了一下身高。 」魯先生還發問，「不是早就學會『悶水』了嗎？難道到課程快結束了，還在練習『悶水』？ 」
對於這個教練，魯先生也不認識。他介紹，「初初」在培訓課程中間曾換過一個教練，事發教練即是更換後的。魯先生說，孩子在學遊泳時曾向他們提出，不去學遊泳，原因是害怕「悶水」，「『悶水』太無聊。 」家人詢問得知，孩子對教練不滿。之後，外公曾與當事教練進行了溝通，「初初」才願意回到泳池學習遊泳。
■ 現場探訪
事發後，遊泳館照常營業
昨天中午，記者趕到上海遊泳館。
遊泳館門前牆上掛著一條橫幅，上書「暑期遊泳培訓」的字樣，並留有電話號碼。遊泳館門口，一切平靜。數名遊泳愛好者正站在門口聊天，幾名穿著教練員服裝的男子在橫幅下坐著，觀察著來往的人員。售票窗口前，有人正在買票，記者詢問得知，健身人員如想遊泳，需購票入內。門口掛著牌匾，寫著「上海市中小學暑期學遊泳達標活動指定場所」，落款是「上海市體育局和上海市教育委員會」。
大廳內的牆壁上，懸掛著暑期遊泳培訓班的招生信息，其中列明幼兒小班和幼少兒普通班等培訓班的收費及其授課安排。一位母親帶著6歲的女兒前來遊泳，記者上前詢問得知，她們尚不知孩子溺亡的事故。 「有事情發生了？ 」另一位阿姨帶著孫子前來學遊泳，她孫子剛學不久，已經學會了 「悶水」，她還向記者推薦這家遊泳館。之後，不斷有家長及孩子前來學習遊泳。
遊泳館共兩層，一層為泳池，二層為辦公區。泳池分為成人區與幼兒培訓區，前往成人區遊泳，需經過幼兒培訓區。培訓池長25米，有3根泳道。泳池旁，有一塊銘牌，上有0.8米到1.3米水深的提醒。
在王瓊的陪同下，記者來到培訓池。事發泳池已被清洗乾淨，現場有三組學員正在練習遊泳，其中一名女教練帶著7名兒童正在1.3水深水域培訓，一名男教練帶著一個學員在0.8深水域指導。記者與這名男教練對話時，相關工作人員則向該教練搖手予以阻止。
據了解，上海遊泳館由上海領先體育投資管理有限公司全權營運、專業管理。今年2月份，經整飭後，重新開館，並推出了暑期遊泳培訓班。那麼這家遊泳館有沒有通過驗收？記者登錄徐匯區體育局官方網站，在社會體育欄目中，記者只看到2010年之前的信息。
■ 鄰居講述
孩子聰明可愛 見面就喊「阿姨」
「初初」家位於龍漕路上。記者趕到時，聞訊趕來的親朋鄰居正在慰問孩子家人。
「小朋友真的很可愛，而且很聰明，很乖。 」一位鄰居紅著眼向記者講述說，「初初」經常跟著外公外婆出門，互相遇見了，就會打個招呼，「初初」也不害羞，見面就喊「阿姨」。
說起孫子，「初初」的爺爺老淚縱橫。記者看到，房間內到處擺放著奧特曼和變形金剛的玩具。魯先生介紹，孩子很活波，不過，沒有其他男孩那樣調皮，而是很乖的。平時最喜歡奧特曼和變形金剛的動畫片，因此，家人就給他買了這些玩具。
魯家牆壁上掛著「初初」的多張照片，其中客廳內一張放大的照片為「初初」最近拍攝的，照片中，「初初」雙臂張開，作出武打者的樣子，虎頭虎腦，甚是可愛。
如今，這些已經成為其親人的記憶。
■ 記者調查
遊泳場所遊泳教學急需規範
這已經不是今年第一起泳池溺亡事故。記者根據媒體見報事件粗略統計，全國泳池溺亡事件不下20起，其中，參加遊泳培訓班時被奪去幼小生命的孩童有9人之多，年齡段為6歲至10歲。
事故再度將人們的視線拉向遊泳池。記者隨後對申城多家遊泳館進行調查發現，暑期幼兒遊泳培訓成為各家遊泳館的熱門，與此同時，「一對多」如何界定？沒有明確說法，不規範教學存在不小隱患，有的遊泳場所，一個教練甚至要帶10多個孩子。另外，遊泳培訓市場，教練無證上崗的情況較為普遍，存在監管盲點。
暑期遊泳培訓班遍地開花
在漕寶路附近一個遊泳館內，很少能見到成人遊泳的場景，反而是孩子吵鬧的聲音此起彼伏。這是一家還算規範的遊泳場館。
「遊泳必須要學，學會了，也成為一項求生技能，而且，說不定在升學時，還能體育加分。 」在現場一位帶孫女前來學習的阿姨介紹說，她孫女現在已經12歲了，趁著暑期放假，參加暑期遊泳培訓班學習遊泳。
「我們招收4-15歲的孩子，根據年齡或遊泳能力不同，進行分班。 」一位工作人員介紹說，他們已經有幾十個班正在培訓。 「每天1小時，培訓時間為15天，每個班的學員數量不同，我們儘量控制在10人以內，如果遇到特殊情況，可再商量。 」
這位工作人員不斷向記者催促，讓孩子趕緊學，「班級最緊張的都在下午6點以後，現在都爆滿了，只剩下上午8點之後的時間段。 」她介紹，由於家長時間受限，因此，時間段成為大家選擇的重要標準。
聊天中，這位工作人員介紹，暑期遊泳培訓班目前非常火爆，很多家長希望孩子有更多的能力，趁著暑期參加各種培訓，遊泳培訓較受青睞。這位工作人員說，遊泳館一年四季最賺錢的時間就是暑期。因此，暑期培訓班「遍地開花」。
教練無證上崗「很普遍」
學員人數增加需要大量教練，教練員在暑期呈現緊張的狀況，一些遊泳館便可能在規範上崗上存在漏洞。
記者根據網上招聘信息，撥通了一家招聘方的電話，對方了解了大致情況後，即讓記者前去面試。對於沒有教練經驗的提問，對方回答比較簡單，「你會遊泳，而且自認為遊泳還行，我們培訓一下就可以上崗了。 」對於資格證書一說，招聘方表示最好自己有證書，如果沒有可以先培訓上崗，再慢慢考證，而且，他還安慰，「只要你小心一點，一般不會出事。 」
已有4年遊泳教練經驗的劉先生告訴記者，這一情況在業內非常常見，自己就是先上崗，再參加培訓考證的，無證上崗非常普遍。而且，業內像他這樣的人並非少數。柳先生介紹，去年，上級部門前來檢查，當場查到他的一位同事沒有證書，要求遊泳館立即停其職。遊泳館表示同意，但過了幾天後，又讓他繼續上崗，「沒辦法，學遊泳的太多，而且，那個人的遊泳技術還不錯，就是證件還沒考出來而已。 」
劉先生介紹，市場上的遊泳教練身份各有不同，有體育老師，也有體校學生，甚至是僅掌握一定技巧的遊泳愛好者。
記者以學員身份致電多家遊泳場館，工作人員均保證教練人員都是有國家證書，確保教學質量。而記者隨後前往其中一家遊泳館，要求查看教練證書時，被告知證書沒帶在身上。
在很多遊泳館招生信息上，都會有「一對多」「一對一」等類似的信息。私教太貴，「一對多」的教學受到熱捧。
「你家孩子只要學會遊泳，又不用搞太專業的遊泳，不需要1對1的教學。 」廣中西路附近一家遊泳場所的工作人員積極向記者介紹，不過，他也直言，「1個老師說帶幾個就帶幾個，是不可能的，這要根據實際情況來，如果學的人多了，你也只能忍忍，體諒一下，教練不夠啊。 」如果孩子出現問題怎麼辦？這位工作人員只是稱，一般不會，「我們都有救生員。 」
對此，有網友認為，教練員教學質量本就無法確保，安全更不敢相信，「一旦教練員缺乏責任心，那麼多孩子在一起，如果一不留神，就會出事故。 」尤其是孩子教學時，教練員如果出現情緒上的問題，便會給遊泳帶來負面影響。
■ 上午最新
溺亡男孩家屬與館方首次碰面溝通不歡而散
事發後館方仍繼續營業「太冷漠」
今天上午9點半，記者再次趕往遊泳館，遊泳館繼續照常營業，來往遊泳者大多是由家長陪同的孩子。10時許，孩子父母及其他家屬前往按照約定在遊泳館與館方負責人進行事件發生後的第一次碰面。孩子母親再談此事，痛哭流涕，說孩子就要上小學了，書包課本也已備齊。家長希望館方公布事實真相，孩子的溺亡蹊蹺太多。
家屬稱對館方處理態度很不滿，事件發生後，館方竟然沒有其他關門整頓，繼續營業，這是讓家屬無法接受，認為也是對其他幼兒的不負責任。而且事發後，家長一直未與當事教練碰面。
溝通會即將開始，館方有五名工作人員，三男一女。館長鞠躬道歉，現場除媒體，無第三方。
家屬方首先對無探頭表示疑問和不滿，作為上海最好的遊泳館之一，家屬感到不可思議。二，館方竟然對真相遮掩，三，至今沒感受到館方誠意，竟然繼續營業，並沒有閉館整頓，這是對生命的大不尊重，對安全的漠視，態度太過冷漠。
館長稱稱探頭探失系因經費欠缺。家屬認為這不是理由，並希望見教練。家屬對不在現場的館方市場經理王瓊作出的事件回訪具體時間提出質疑，並表示不信任。王瓊說7點10分訓練結束，13分起水，教練叫起水了起水了，發現孩子溺水。是教練先發現還是救生員發現，館方稱應該是同時，家長表示質疑，認為模糊。
現場沒有教練與救生員出現。館長稱事發現場有兩個救生員，其中一個發現情況後，喊來另一個救生員，進行急救。對於家長不能進去觀看這點，館方確認，不允許家長觀看，如觀看需到成人遊泳區，到那裡需先買票。
王瓊說，發現時，孩子已浮在水面。家屬質疑，孩子悶在水裡正常情況下人都拍打水面，為何沒有發現。館方表示這也是他們困惑之處。家屬對此甚感不滿，憤而離場。 10點57分，不歡而散。
娃娃遊泳班火爆背後隱患多
□晚報記者 程怡
年僅六歲的男孩初初在學習遊泳時不幸溺亡的消息，不僅讓許多已經為孩子報班或是家中有學遊泳的孩子家庭備受震撼，也給不少設置兒童遊泳課程的會所、健身房以及社會泳池敲響了警鐘。記者採訪了多名有數十年教齡的遊泳教練，了解到在這全民學遊泳的熱潮下，確實存在不少問題。
過完暑假就要讀小學兩年級了，考慮到兒子平時體育成績不佳，加上膽子又小，所以陳女士早早地就為兒子在大場鎮的一家遊泳館內報了一個班。誰料，天性膽小又怕水的孩子，從第一節課起就怎麼都不願意下水。每周一節課 ，已經上了一個月。陳女士的錢倒是已經付了500元，可問下來卻是，還沒有下過水。最終，陳女士放棄了讓孩子繼續學遊泳的念頭。
「一般來說，像初初這樣的情況很少見，畢竟池子的水那麼淺，孩子也不是第一次進泳池，而且還有教練在旁邊，這種意外的概率應該是很低的。 」在一家會所任私教已有8年的曹先生唏噓不已。
不過曹先生也提到，近兩年來學遊泳的人越來越多，各類班都在開，但教練的水平和教學質量參差不齊。曹先生表示，自己不建議學齡前的孩子去學遊泳。 「最好先讓孩子學會親水，然後再考慮是否該學，畢竟學齡前的孩子年紀小，人又比較矮，萬一站不穩，嗆到水了，以後可能會對遊泳產生恐懼。 」
曹先生告訴記者，按規定教練是需要教員證的，教員證是需要考試才能拿到的。 「有很多教練連證都不考，直接就教了。有些班級匆忙開出，根本不根據孩子本身出發。每個孩子對於水性的程度不同，而且年齡有差距，若是一個班級裡有孩子年齡差兩三歲，就很難保證教學質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