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潘鳴
久陰乍晴,一輪暖陽破雲而出,天地豁然清朗。
在窗臺邊品讀張愛玲的散文集,手機突然響起,接起來,是建平打來的:難得這冬晴天,午後去喝茶曬太陽可好?我爽快應邀,然而,心中卻為之一動。
建平小說寫出活色生香,手風琴拉得百般風雅。生活原本風和日麗,不料厄運劈頭襲來。今年初,被確診為白血病,接下來好一段時間幾乎在醫院安了家。夫人姚老師本也抱病,抹過眼淚,毅然撐作頂梁柱,天天用輪椅推著夫君在醫院和街巷間穿梭奔走,與病厄苦苦鬥爭。
起初,家人將病情瞞著建平。但搞文學的人很敏感,某天,他在護士站窺見電子顯示屏上自己赫然名列危重榜首,幾項生命指數同飈風險值。回到病房,他捉了妻子的手說:我都明白了,沒啥,遇上了就扛,我有信心!
我去醫院探望,病床籠著隔離紗帳,建平兩臂和鼻孔邊交織安插著輸血、輸液輸氧管。姚老師哽咽著訴說他的遭罪:持續高燒、潰瘍、重度貧血、失眠……1.8米的大個似乎迅速地縮了水,人瘦得有些脫形。
見到我們,建平撐起身探出一隻手使勁握了又握,眼中閃爍著炯炯光澤。然後興奮交談,話題始終不離文學和作協的諸端事務。床頭柜上攤開一個小本子,他微笑說,正構思一部中篇小說,精神好時就寫上幾筆。
正當朋友們為建平捏一把汗時,病情稍緩的他毅然出院了。他說,要回歸尋常日子,做正常人,病魔一時纏著不走,也不急,就跟它慢慢磨吧。
於是,家中書房的檯燈重新亮起,塵封久日的茶具又鋪開,紅茶綠茶的清香滿室氳氤。客廳牆上新掛了像框,裡面有姚老師青春芳華時主演歌劇《江姐》的劇照。還有一張畫,夫妻走過一片草坪,姚老師無骨一般斜依著偉岸的建平。
上周,在一個朋友聚會的飯局上,建平攜姚老師雙雙出席。他的臉色好了許多,凹陷的雙頰重新崛起,席間繞場以茶敬酒,談笑風生,已然將病痛的折磨拋之腦外。
午後,姚老師駕車載著建平來接我。跨上後座,一側固定鋪設著一床臥席,被褥杯盞之類俱全。姚老師笑稱,這是她改造的「房車」,這些日子,常常拉著建平外出郊遊。
追著溫煦的冬陽,我們來到一處僻靜的農家莊園,在觀景臺一邊沐著暖陽賞看風光,一邊啜著茶水聊敘。放眼遠眺,淺丘起伏,一坪村舍隱約其間。村子叫鄧家灣,應該有一灣清流繚繞吧?細細尋覓,卻不見水痕波光。
自然而然聊到文學,建平興致尤高,追溯他30多歲時進入創作高峰,1990年代初期一鼓作氣在《紅巖》《現代作家》等刊物發了10多篇中短篇小說。又說起他即將啟動的中篇創作,故事已構想成形。西墜的夕陽把我們籠在逆光裡,生出一種夢幻感。
晚餐是幾個簡單的鄉廚菜,建平說很想小酌兩口。打來兩杯枸杞泡酒,自斟了淺半杯,其餘都給了我。我遲疑地瞄一眼姚老師,她抿嘴一笑,沒看見。建平底氣更足了,舉杯與我一碰:走起!仰頭咕嚕一口。
晚飯後,餘興未盡,又去茶坊小坐。不曾想簡陋的房間一隅竟有一架鋼琴。姚老師掀開蒙了輕塵的罩子,背對我們坐下,一雙手揚起,像是玉蘭展枝;接著,一串音符如清泉汩汩流淌出來:《牧羊曲》《山楂樹之戀》《梁祝》……
建平側過身,靜靜地看著愛人,眼裡蓄滿了溫情。我突然覺得枸杞酒的熱乎勁上來了,內心如同有一團火苗在跳躍,情不自禁站起身,脫口吟哦顧城的詩句:草在結它的種子/風在搖它的葉子/我們站著,不說話/就十分美好……
【作者簡介】
潘鳴,四川什邡人。多年從事宣傳廣電事業。四川省作協會員,四川散文學會特邀副會長,德陽市作家協會副主席。近年在《四川文學》《青年作家》《散文百家》《散文選刊(原創版)》《四川日報》等多家報刊發表散文多篇。出版個人散文集《花間一壺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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