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孫鵬傑
我發現自從我開始寫專欄以後,我和「別人家的」學生以及「別人家的」學生家長交流比以前多了。我想可能是我輕鬆愉悅的寫作風格或專欄裡相對樂觀的語調令他們誤以為我是一個和藹可親的老師。Au contraire,mon frère! (恰恰相反,我的兄弟!)我在目前正在教的學生當中做了一個非正式又不科學的民意調查,讓他們用一個形容詞來描述我的教學風格。以下是他們給出的答案:嚴厲、苛刻、專橫、so mean(太刻薄)。坦白說,這些答案溫暖了我冷酷無情的靈魂,並為我嚴肅的臉上帶來了微笑。為了能讓樣本更豐富,我還從以前教過的學生中做了抽樣調查,而從那裡得到對我的評價是:智慧、坦率、慷慨,而且同樣也有so mean的評價。聽到這樣的答案,再一次,我那已經枯萎的「心臟外殼」就像烤箱裡烤熟的麵包一樣泛出金黃色的光芒。當然,老生肯定在這些年間經歷了什麼才讓他們懂得良藥確是苦口,但其實,即使現在和以前的學生對我有完全相反的評價,也還是無法從他們口中看到真相的全部。實際上,我的教學風格是很多樣的,而且會根據不同演奏程度和不同學習態度的學生做調整,尺度可以從關懷備至到……沒錯,怒髮衝冠。這些不同的面孔都是設計好的面具,而這些不同面具的目的只是為了在一個安全和可控的範圍內去最大程度地激發學生。讓我們在這裡討論一下不同的教學風格和它們的利與弊。
「河水流動」理想卻短暫
我想起指揮家倫納德·伯恩斯坦曾對他作曲家朋友尼德·羅雷姆說過的一句話:「尼德,咱倆最大問題就是我們都希望全世界的每一個人都要愛我們,而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因為我們根本沒時間去和全世界的人打交道。」我想,這種渴望被愛的需求是人之本性(雖然我相信我們都能想起生活中的某些奇葩似乎就想讓人不喜歡他們,越不喜歡越開心)。正常情況下,這種被愛的需求老師也有。我也希望所有的學生都喜歡我(喜歡不是指盲目崇拜,這有很大的區別,當然我也會敞開胸懷接受你們的無限殷勤),而對有些學生來說,我還真可以用和藹可親的方式去教他們。在他們的課程中,我們可以一起賞析音樂,用音樂本身所需要的情緒來共同學習。這是一種最享受的教學方式,能讓音樂、學生、樂器和老師之間產生一種和諧的共鳴和神奇的氣場,使得每個人走出課堂之後都感覺世界特別美好。每次給這種學生上課都如同沿著小溪走,慢慢地,視線裡出現了河流,最後河水匯入進廣闊無垠的海洋中,就好像我什麼也沒做,我只是走著走著就看到了這一切一樣。只可惜,這樣的教學方式只適用於演奏已經達到很高水平並且態度謙卑、有明確目標、知道如何讓自己進步的學生,而且即使達到了這種狀態,一般也只是階段性的。因為如果學生在水平或者態度上有問題,那就需要糾正,而糾正就需要施加壓力,這也就打破了河水流動的美好願景。
「修剪植物」難免軟硬兼施
所以這就是為什麼不是每個人都愛我,因為大部分時間我都不得不用另一極端的教學方式——強制的態度來對待他們。沒有人是完美的,每個人都有缺點需要被糾正,包括我。很少有植物是可以不經任何修剪就直立生長的,而修剪就會對樹木造成暫時的傷害,但這種傷害對日後的成長又是必要的。在這裡需要特別區分音樂方面和態度方面的「修剪」。顯然,學生來上鋼琴課的目的是為了學更多知識從而能更好地彈琴。如果學生接受得好並且有才華,那麼簡單調整一下就能回歸到愉悅的上課氣氛。如果學生能接受但是天賦一般,那麼我們會以平靜自然的方式進行「修剪」調整。遺憾是,我發現大部分學生的鋼琴課都不是在「修剪」音樂方面的問題。
在音樂學習中,有一種東西我用「流程」來形容。這種「流程」實質上是完成一首作品的「必經之道」,而堅持大量的曲目反覆「走流程」是快速進步的秘方,但是做好這一點似乎對於多數的學生來說都有難度,於是課堂上的大部分時間我都花在幫助學生持之以恆地執行這「流程」。這過程有可能會發生耐心說服、嚴厲訓斥、和平談判、單向冷戰,甚至核戰爭等激烈場面。就像之前的文章中提過的一樣,對於大部分孩子來說缺乏有條不紊和自律地去遵循這個「流程」是很正常的,所以作為老師,我們必須運用各種各樣的戰術讓他們在正確的「軌道」上「運行」,正因為這種軟硬兼施的戰術讓我丟掉了讓人喜愛的「大哥」形象。我希望能有其他辦法,但是我目前還沒有發現,除了一個例外。
溫柔和耐心的弱點
這個例外在上文提到的「河水流動」和「修剪植物」兩種極端的教學方式以外,是另一種我太太常用的教學方法。請允許我介紹一下,我太太李穗榮博士,是知名的鋼琴家和教育家。她在教學上就特別溫柔和有耐心。在她的教學中,她對每個學生都如同對待自己年幼的親人一樣,充滿著知心姐姐的關愛,慢慢地精心地伴隨引導他們從稚嫩走向成熟,而且一路上都保持著特別親近和溫暖的關係。這聽上去是不是特別美好,但是我也從中發現了一些弱點。首先,她從來都不煮飯和做家務。看到這裡你肯定在笑,但是我想說的是這種教學方法會佔用非常多的時間,而對於一個廚藝這麼好的人來說,沒時間多做幾頓美食給我享受確是很遺憾。其次,這種育人育才的方法需要非常敏感地靈活運用。最後關於演奏,它是一種在高壓下的非常狀態,需要異常堅定的意志,這一點需要貫徹整個藝術家生涯。甚至有人可能會說大多數表演藝術家活在這種狀態下是一種病態。這讓人想起鋼琴家德米特裡·巴什基洛夫的話,他將他的「冷酷無情」教學風格解釋為「殘暴和在課堂上折磨學生……是給學生將來在舞臺上建立巨大信心的」。謹記這一點,就必須接受不是每一個人都會愛我這個事實。
- THE END -
近期熱門文章
張國勇:夕陽無限好,但願這不是「交響樂王國」隕落的預兆
足不出戶,跟世界排名前30音樂院校導師直接上課
訂閱2019年《音樂周報》,戳這裡!
快收藏!改革開放「40載·40歌」完整版來了
潮·湧 | 改革開放40年之「十大古典音樂事件」
民族管弦樂隊座位究竟怎麼排?
學鋼琴的好處很多,但有一樣好處人們卻很少談及
唱合唱,你的聲音「炸」嗎?
阿卡貝拉就是「清唱」?這幾個天團用歌聲告訴你答案
孫鵬傑洩露天機:鋼琴比賽中評委一分鐘內就已打出分了
Q:想訂閱《音樂周報》?
A:請進入「音樂周報」微信公眾號,點擊下拉菜單「訂閱報紙」。
Q:想投稿?
A:發這裡 yyzb1979@163.com
Q:想合作?
A:請點擊下拉菜單「廣告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