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機場國際到達廳。
結束了在歐洲的MV拍攝工作，Empress樂隊今日歸國，原本只有粉絲接機的隊伍中，卻混雜著各路媒體的長槍短炮，狗仔們摩拳擦掌，嚴陣以待，雖然場面依舊熱鬧，但本該團結一心大力應援的粉絲卻神情各異，不難揣測出他們複雜的心情。
「看，來了來了！好像是他們!」
「在哪？在哪？」
不知是誰先嚷嚷了一聲，人群即刻沸騰起來，即使尚未清晰地捕捉人影，鎂光燈亦不由分說地閃成一片，掌聲和尖叫聲接踵而至，無數隻舉著麥克風的手爭先恐後地湊上前去。
分貝巨大的聲浪迎面撲來，幾乎能掀得人原地摔個跟頭，即使戴著墨鏡也抵禦不了此起彼伏的閃光燈，顧綿綿即刻便孬種地停住了腳步，條件反射便要跑路，一隻胳膊及時落在了她的肩膀，大手牢牢扣住肩頭，完全封死了她的退路。
她慌裡慌張地抬起頭來，洛嵐的笑臉不偏不倚地落盡眼底。
「微笑。」
他線條優美的薄唇輕描淡寫地碰出兩個字來，狹長的桃花眼裡尋不到一絲慌張。
一時間忽然有種被人比下去的不甘，顧綿綿使勁咽了口水，僵硬地勾起唇角，壯士斷腕一般走進了光芒萬丈的修羅場中央。
「Tiffany！Tiffany！Lancelot！Lancelot！」
在粉絲賣力的應援聲中，戰鬥力爆棚的狗仔們也不甘示弱地上前提問。
「Lancelot，Empress樂隊已經成立三年，你和Tiffany交往多久了？為什麼選擇在這個時間點公開戀情呢？」
「是不是好事將近了？」
「是因為Tiffany懷孕了嗎？」
……
「我、我才沒有懷孕！」顧綿綿臊紅著臉的抗議聲輕而易舉便被淹沒了。
即使有安保一路擋駕，也免不了被人群衝得東倒西歪，洛嵐眼疾手快地攙住顧綿綿的腰，一把將還在分心澄清的女生撈到自己懷中，成功地引爆了一串尖叫。
在洛嵐的護航下，兩人疾步登上了早已等候在門口的保姆車，狗仔們這才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回頭只見吉他手顏凱不疾不徐地向保姆車走來，旁邊只剩零散粉絲試圖找他籤名合影。
「Kay，你知道Tiffany和Lancelot交往多久了嗎？」沒能掌握當事人的情報，媒體們只好退而求其次地詢問同團成員。
「誰知道他們在玩什麼過家家。」酷酷的吉他手維持著百年不變的撲克臉，語氣不知是調侃還是生氣。
聞言，記者們一臉瞭然，已經有人掏出小本本寫下了「三角關係」這個關鍵詞，顏凱也懶得多說，一貓腰邁上了保姆車，反手便甩上了門。
保姆車駛出機場，媒體們依舊不甘心地追了幾步，顧綿綿趴在車窗上驚魂甫定地看著遠去的人群，回過頭便撞進洛嵐若有所思的笑眼裡，她抱頭哀嚎道——
「我們什麼時候分手？」
2
這場鬧劇的成因要追溯到一周以前。
剛剛在奧地利拍完第一支單曲MV，顧綿綿窩在酒店的落地窗前，享受著冬季北緯47度的陽光。
女生陷在懶人沙發裡刷著微博，時不時打個呵欠伸個懶腰，剛剛卸完妝的臉沐著陽光，剔透得讓人移不開視線，洛嵐唇角澱下一抹幾不可見的笑，修長的十指在琴鍵落下一串旋律，然後提筆將它們寫在了五線譜上。
原本是多麼歲月靜好的畫面，卻被顧綿綿突如其來的尖叫撕出了一個大豁口。
「怎麼了？」
被魔音穿腦，洛嵐歌也寫不下去了，他擱下筆向始作俑者看去，顧綿綿舉著手機一臉震驚：
「凌崢怎麼會有私生子？！」
關鍵詞「凌崢私生子」，僅僅幾分鐘便上了微博熱搜第一，話題後還附加一個「爆」字佐證。
「凌崢？」雖說自己也算是炙手可熱的圈中人，但洛嵐明顯對影視卦的消息不太靈通，他蹙眉思索幾秒才將人名和人臉對上號，「就是今年拿到金星獎的那位新科影帝？」
凌崢選秀出身，起點並不算高，最初也是從偶像劇發家起步，但勝在演技確實出挑，被大導演青眼相加，遇到大製作好劇本，借著東風硬生生從流量小生中殺出一條血路，終於影帝加身，躋身一線明星。
所謂樹大招風，如今他勢頭正旺，卻被曝出負面消息，女方協子爆料，指控凌崢始亂終棄，可謂一石激起千層浪。
「對啊，他是我的新男神！」顧綿綿先是一臉驕傲，隨即又馬上愁雲慘澹，「肯定是哪個競爭對手放出假消息黑他！」
眼看女生完美詮釋了「腦殘粉」這個代名詞，洛嵐只得苦笑搖頭，心知她是小孩子脾性，等事情熱度過去便會平息，卻沒想到顧綿綿不甘坐當吃瓜群眾，硬要為「男神」出把力。
「喂，洛嵐。」她赤腳跑到洛嵐身邊，用手捅了捅他的肋下，「你有沒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的視線在她身上膠著兩秒，立刻明白了她想幹什麼，抬手指了指窩在角落擺弄吉他的佛系偶像顏凱試圖甩鍋，「要幫忙分擔流量的話，我覺得他更適合爆料。」
「不如你們一起出櫃？」顧綿綿一臉認真，顏凱終於聽不下去，點了支煙便離開客廳，以示抗議。
然而，這荒誕的提議卻讓洛嵐心念一轉。
小妮子呆如榆木，如果不借題發揮，用點非常手段，哪天她說不定真會被別人騙走。
他沉吟幾秒，終於朗聲開口道：「既然是幫你的男神，那你自己是不是該出點力氣？」
「嗯……可是我這個人太普通了，除了會唱點歌，也沒什麼能博人眼球的啊……」顧綿綿還在一根筋地冥思苦想，洛嵐再次開口，打斷了她的思緒。
「既然顏凱不願意，那隻好由我來捨命陪君子了。」
午後的陽光裡，洛嵐朝著顧綿綿的方向微微傾下身子，他的笑容比陽光更耀眼，女生看著他的雙眼，莫名其妙地屏住了呼吸。
「我和你，我們。」修長的手指點了點她，又指了指自己，強調了主語，微妙地停頓，而後短暫地提氣，「公開戀情，怎麼樣？」
3
「早知道就不要答應啦！」
好不容易突出重圍回到家，顧綿綿立刻打電話跟閨蜜訴苦，「假扮情侶真的好奇怪哦！我又不會演戲！」
「喲，連續霸榜三天的熱搜事件女主角。」原芽久坐在化妝鏡前，一邊刷微博熱搜，一邊不忘調侃好友，「男友很不錯嘛。」
「看看這個，有興趣麼？」經紀人簡西將一份策劃書放在原芽久面前，「衛視新開的真人秀綜藝第二季，第一季人氣很高，模式已經成熟，這一季想邀請你參加。」
「甜蜜之旅？」原芽久垂眸看著策劃書，「嗯……沒想法。」
顧名思義，這是一檔以蜜月旅行為噱頭的明星戀愛真人秀，節目邀請明星組成假想情侶，開啟所謂的蜜月之旅，第一季剛剛播畢，真實性暫且不談，參與的明星實打實收穫不少人氣。
「芽久，你的人設就是太不夠接地氣，應該多上綜藝露臉才是。」簡西語重心長。
原芽久美眸一眨：「簡哥，為什麼不讓顧綿綿和洛嵐上節目？」
「啊？」忽然聽到這兩個名字，簡西一下子沒轉過彎來。
「他們剛剛公開戀情，熱度正旺，樂團又馬上就要發新歌，這個時候不上綜藝發發狗糧，還等什麼？」她笑吟吟地觀察著簡西的臉色，再度追加籌碼，「上一季也有一對真實明星情侶，現在兩人隨便牽手吃個燒烤就上熱搜，比那些捕風捉影的假想CP強多了。」
「……」簡西陷入了沉思。
雖然顧綿綿和洛嵐沒跟自己知會就在微博公開戀情，搞得簡西頭如鬥大，但原芽久說得頭頭是道，不得不承認確實言之有理。
「那回頭我問問他們的意思吧。」
原芽久對著鏡中的自己莞爾一笑。
只要王牌經紀人簡西肯出馬，能有什麼事是搞不定的？要是洛嵐再抓不住機會，就枉費她一番苦心了。
4
「甜蜜之旅」的第一站便來到了大洋彼岸的紐西蘭。
直到下了飛機，顧綿綿仍然沒有一點兒真實感。
先是被簡西道德綁架，後是洛嵐順水推舟，兩人連哄帶騙，最初百般抗拒的自己居然也糊裡糊塗把合同籤了，如今面對各種明裡暗裡360度無死角的拍攝，顧綿綿簡直想給自己一個大嘴巴子。
「洛嵐！」
趁著節目組午休，顧綿綿終於找到了訴苦和抗議的機會。
彼時大巴正載著整組人馬前往下一個景點，午飯時間剛過，又加上倒時差，車裡的人東倒西歪睡成一片，正是興師問罪的好時機。
「你到底是怎麼想的？」顧綿綿痛心疾首。
公開戀情也就罷了，反正這個餿主意她自己也脫不了干係，既然覆水難收，就該安靜如雞地讓熱度過去，再不痛不癢地「和平分手」，這齣鬧劇就能完美收場了。
簡西是經紀人，想利用戀情增加曝光率趁機帶飛新專輯銷量也算說得過去，怎麼洛嵐也跟著瞎起鬨，更何況……
「你就不在乎芽久的看法？」女生的聲音刻意壓低了幾分。
原本洛嵐還在老神在在地曬著南半球午後的暖陽，心情頗好地享受著所謂的抱怨，飄飄然的心緒，終於在聽到那意料之外的名字時，悠悠落回了原地。
「原芽久？」他挑眉重複了一遍。
一張頗有混血韻味的俏臉在腦海中緩慢成型，雖然年齡不大，但因為出道較早，嚴格說來應該叫聲師姐，也算是圈子裡顧綿綿唯一的小閨蜜。
所以……關她什麼事？
洛嵐調整了坐姿，正想開口，只聽車廂左側傳來驚呼，循聲望見大片碧綠湖水由遠及近地拓入眼帘，巴士折過山路轉角，那汪湖水嵌在巍峨的雪山腳下，如祖母綠寶石一般閃閃發亮。
車裡的工作人員陸續醒了過來，美景引得大家紛紛拍照。
就這樣錯過了詢問的時機，而洛嵐若有所思的表情卻分毫不差地落入女生眼底，被完美地誤讀為別有深意。
顧綿綿的雙瞳倒映出湖水的影子，眼神卻流露出一抹連自己都未能察覺的悵然。
5
俗話說，三人成虎。
為期一周的拍攝即將結束，顧綿綿在洛嵐和所有工作人員不斷地洗腦之下，輔以山水美景助攻，竟然也有了幾分女友的自覺。
吃飯時記得多拿一份刀叉，喝飲料時也不再介意與洛嵐同用一個杯子，堪稱虐狗的同框鏡頭更是多得數不清，除了同居無法適應，但好在節目組還有人性，勉強算是爭取到了分床而眠。
顧綿綿覺得自己應該可以競爭一下明年的金星獎影后了。
前兩期的節目基本拍攝完畢，只剩幾個鏡頭需要小部分人馬分頭補拍，眼下正輪到別組情侶拍攝，顧綿綿與洛嵐百無聊賴地在一旁候場，看著眼前的好山好水，女生不由得嘆了口氣。
「怎麼？」洛嵐敏感地捕捉到了她的表情。
「明天就要回國，一路匆匆忙忙的，感覺有點捨不得這裡。」她頗為惋惜，「如果不是來工作該多好啊。」
「這有什麼，下次我再陪你一起來就是了。」他理所當然地接茬。
「嗯……」一邊從善如流地應著，一邊又覺得好像哪裡不對。
「洛嵐和綿綿真好啊。」一位場記聽到了他們的對話，笑著參與進來，「這季節目結束，其他的假想情侶只能各奔東西，就你們還能名正言順地在一起，這次也是當提前蜜月實習吧。」
聞言，顧綿綿只能幹笑幾聲，同時也明白了違和感到底來自哪裡。
比起其他幾組假想情侶，她和洛嵐可是假上加假的CP了，雖然起因有些荒唐，但除了工作，他們還有什麼立場粘粘膩膩呢？
所以……私下再一起旅行？
別開玩笑了。
他到底憑什麼這樣理直氣壯？
眼看思緒被負能量入侵，耳畔驀然掠過一聲驚呼，顧綿綿循聲望去，只見一位小助理忽然暈倒在地，身邊的幾位女性工作人員呆若木雞的退後幾步，唯有洛嵐大步上前將小助理接在了懷中，稍稍用力便打橫抱起。
「額頭很燙，已經發燒了。」他利落地下了結論，「現在有車可以用嗎？」
「我馬上聯絡車子！」場記立刻摸出手機，「洛嵐，還是我陪她去吧？你等一下還有鏡頭要拍。」
洛嵐環視四周，幾位男性工作人員正忙於拍攝，他蹙眉問道：「我還是一起跟去看看，沒事我就提前回來，這樣不耽誤拍攝吧？」
「嗯。」場記感激地點了點頭。
「綿綿，我離開一下，可以嗎？」洛嵐回眸看著顧綿綿，眼神像是很認真的徵詢她的同意。
這才意識到對方是在同自己說話，顧綿綿恍惚了幾秒，然後才怔怔地點頭。
「不好意思啊，我去跟製片人也打聲招呼。」場記挎上背包大步跑開。
這個小插曲沒有對進度造成太大幹擾，在確認助理只是發燒脫水暈倒後，洛嵐也提前回到了現場，恰好趕上拍攝。
燈光就位，機位OK，兩人在陶波湖邊坐定。
清風徐來，陽光拂面，眼前人含笑相望，唯有如影隨形的攝像機提醒自己，不要過分入戲。
導演要求洛嵐和顧綿綿隨意聊聊天。
女生垂著眼帘，看見他的胸口還有一小塊不起眼的汗漬，再抬眸，他前額的頭髮被偏分到一旁，帶著些溼氣，想必是匆匆忙忙才趕過來的。
副導打著手勢示意顧綿綿說話。
「你、你怎麼可以抱別的女生……」腦海中洛嵐抱起助理的畫面還相當清晰，她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
這個切入點讓洛嵐顯然也頗感意外，愣了兩秒才接上話：「……我只是單純幫個忙。」
憑什麼只有他我行我素，既然如此，顧綿綿偏要借題發揮。
「幫忙也不行。」她垮著臉，說話也硬邦邦。
「你……這是生氣了嗎？」語氣聽起來相當不可思議。
「如果是我暈倒了被其他男生抱起來，你難道不生氣嗎？」胡攪蠻纏。
「我為什麼要生氣？」洛嵐眨了眨眼睛，隨即和煦地笑開，「我感謝他都來不及。」
「……」
顧綿綿啞口無言的滑稽表情被攝像機盡數捕捉，而畫面之外，已經有幾個工作人員忍不住捂嘴笑起來。
直到導演喊了「cut」之後，她才感覺到燥熱緩慢地爬上自己的臉頰。
原本想要為難對方，卻反被將了一軍，這種以監護人自居的口吻，到底是有多厚臉皮啊。
6
節目組回國之後，顧綿綿和洛嵐在陶波湖邊補拍的片段被剪成了先導預告視頻，由節目官方帳號發在了微博上。
評論炸了。
兩人的名字迅速躥上了熱搜第一，「Empress樂隊」、「甜蜜之旅」幾個關鍵詞緊隨其後，節目未播先紅，就連轉發微博大呼虐狗的原芽久也一併掛上了熱搜的吊車尾。
見狀，顧綿綿迅速給原芽久打了通電話。
「真人秀都是有劇本的！」雖然微博上的片段是臨場發揮，但她也不完全是睜著眼睛說瞎話。
「所以呢？」原芽久一頭霧水，「我當然知道真人秀有劇本。」
「所以……所以，虐狗什麼的，不是我的本意！」回想起洛嵐已經被奉為滿分的作答，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個集世間所有愚蠢於一身的大白痴，拿著鏟子吭哧吭哧地挖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大坑，確定誰掉下去都爬不出來之後，便毅然決然地抬腿把自己踹了下去。
對於顧綿綿語無倫次的反覆澄清，原芽久感到相當莫名，即使是閨蜜，也沒有必要如此斬釘截鐵地與洛嵐撇清關係，更何況原本她就是始作俑者，如果真的發生了什麼，她可是樂見其成。
原芽久還想說些什麼，奈何休息時間告罄，自己手邊也有工作，只得潦草地收了線。
歸國之後，Empress樂隊開始忙碌起來，新專輯熱賣，加上甜蜜之旅虐狗情侶檔，樂隊人氣水漲船高，借著這股東風，三人也分別接了戲劇和代言通告，幾乎是行程滿檔，分頭行動的時間越來越多。
「雖然只是個女三號，但楊導的電影可不是隨便能上的，這是年度大製作，明年要上賀歲檔，票房不是問題，我好不容易到手的資源，你要爭氣。」
試鏡前，簡西特地打電話來耳提面命。
「好嘛，我盡力就是了。」顧綿綿坐在化妝鏡前，眯著眼睛任化妝師擺弄自己。
這部電影的男主角是凌崢。
雖然私生子事件鬧得沸沸揚揚，但最終因為沒有實錘而不了了之，凌崢的粉絲黏著度還是相當高，並沒有因為這件事就大面積脫粉，爆料的女性倒是被水軍窮追猛打，不得不註銷了帳號。
儘管凌崢的形象稍打折扣，但並不影響他在影壇的地位，想到這裡，顧綿綿就覺得自己蠢得一言難盡。
如果試鏡通過，就能與凌崢有不少的對手戲，而腦殘粉顧綿綿卻詫異地發現，自己好像並沒有想像中那樣興奮。
機械地將臺詞讀了一遍又一遍，不僅入不了戲，某人還猖狂地在她的腦子裡盤踞不去。
她嘆了口氣，將膝上的劇本翻開又合起，最終還是心浮氣躁地拿起了手機，還未將待機界面解鎖，驀然彈出的消息推送便躍然眼前——
快訊：Empress樂隊吉他手Lancelot片場墜馬受傷。
顧綿綿雙瞳一縮，幾乎「霍」地一下站起身來，化妝師嚇了一大跳，手中的唇刷沿著唇線飛上了臉頰。
墜馬受傷？
傷到哪裡了？
會不會高位截癱？
還是摔倒腦袋變植物人？
她根本沒有膽量點開那條推送，想像出來的結果一個比一個更糟，下一秒緊握在手中的手機接連不斷地震動起來，無論是致電關心的友人還是單純想要採訪的記者，她如夢初醒一般地盡數掛掉，然後顫抖著手指摁下了簡西的號碼，還未等對方開口便迭聲問道：
「簡哥，洛嵐在哪個醫院？」
7
因為事先預設了「洛嵐重傷」的立場，當她看見洛嵐與原芽久正有說有笑地從VIP病房那端走來時，滿腹的擔心和憤怒，莫名其妙地從眼眶湧了出來。
真恨不得沒來過。
「綿綿？」
儘管顧綿綿在第一時間轉身落跑，慌不擇路地閃進了電梯，而洛嵐還是眼尖地發現了她的存在。
原芽久推了推洛嵐手肘，他馬上會意，邁開步子從安全出口飛奔下樓，終於在一樓花壇處截住了低垂著腦袋的顧綿綿。
「你看到新聞了？」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垂首輕聲詢問，「下午不是有電影試鏡嗎？」
女生小心翼翼地吸了吸鼻子，儘量讓兩側的長髮擋住自己淚跡斑斑的面龐。
要是沒有掉眼淚的話，她一定可以裝作若無其事地隨口問問他的傷，畢竟他右手裹著紗布，袖口處還有血跡。
「……你怎麼了？」察覺到她的不對勁，洛嵐不由得抬手撩開她的額發，被她滿臉的淚痕嚇了一跳，「怎麼哭了？」
「我哪有哭。」女生甕聲甕氣地否認。
「你在擔心我？」儘管後知後覺，他卻也不敢完全確定自己的猜測。
「擔心個屁。」
「堂堂『甜心歌姬』竟然爆粗。」
「你管我。」她兇巴巴地回擊，撅著嘴巴抬起了頭。
他終於忍不住笑起來，溫暖的指腹將蹭在她臉上的唇彩緩緩抹去，一雙眸子亮晶晶的，看得她心裡發癢。
「我……我是因為失去了和凌崢演戲的機會才哭的！」她移開了視線，為剛才的落淚找到了自認為完美的理由。
「嗯，所以，我該怎麼補償你？」從容不迫的問句，輔以稍顯苦惱的表情，尾音卻微妙地上揚。
「……」她敏感地嗅到了大坑的氣息，不敢隨隨便便開口，怕重蹈覆轍摔個倒栽蔥。
臉上的唇彩已經被抹淨，而他的手指依然停在那裡，沒有離去。
當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時，身體裡所有的溫度忽然都凝聚於那個微小的觸點，大腦像蒸籠一般白霧繚繞，卻並沒有避之唯恐不及。
甚至，還有那麼一丁點兒依戀。
但，當她看見原芽久從滑開的電梯門裡邁出來時，所有的悸動都冷不丁地消失了。
「我，我要走了。」被方才的情緒反噬，她低著頭將外套的兜帽戴上，急急忙忙轉身就要走。
「回片場？我送你。」洛嵐還不明所以，只以為她是趕時間。
「不用了。」
她頭也沒回，有些狼狽地甩開手，卻聽見身後傳來吃痛的抽氣聲，惶然回頭，卻見原芽久正好走到洛嵐的身畔，順手扶了一把。
「我不是故意來打擾你們的。」她覺得自己又要哭了，低垂著腦袋亂講一氣，「祝你們早……不是，百年好合。」
「……」
兩人一頭霧水地看著顧綿綿跑遠，至少過了一分鐘才開始面面相覷。
「百年好合？」原芽久表情荒誕地指了指洛嵐，又指了指自己。
「嗯，看來我沒聽錯。」洛嵐苦笑著搖搖頭。
「她到底誤會了什麼？」原芽久忍不住扶額，「洛嵐，你是怎麼追她的？」
「真的，我開始自我懷疑了，我的表達能力有這麼糟糕？」
「從結果來說，是這樣的。」
「……」
8
顧綿綿當然沒回試鏡片場。
簡西的奪命連環call她一通也沒接到，她甚至能想像西裝革履的大經紀人攥著手機暴跳如雷的模樣，卻一點也笑不出來。
她想，她明白自己這些日子的焦慮與反常來自哪裡了。
正是因為太過在意，所以才時時提醒，那並不是屬於自己的東西。
既然如此，為何要頂著虛假的關係自欺欺人呢？
想到這裡，顧綿綿終於拿起了手機，只要自己單方面在微博發布分手的消息，這齣鬧劇就徹底跟自己沒關係了吧。
她低頭怔怔盯著微博的編輯界面，屏幕頂端卻忽然彈出一條消息——
Empress鍵盤手專訪，Kay首談團員戀情。
因為怕露出破綻，顧綿綿和洛嵐從公開戀情以來始終沒有公開接受過採訪，媒體們只好從顏凱身上下手，雖然現在並不是看八卦的時候，但顧綿綿實在好奇，他們到底能從顏凱這尊大佛嘴裡問出什麼名堂來。
女生點開了連結，跳出的是視頻頁面，採訪直播已經開始。
「Kay，Lancelot和Tiffany的戀情是什麼時候開始的？」照例問過幾個關於新專輯的問題後，主持人迫不及待地開始詢問八卦。
「不清楚。」顏凱板著一張撲克臉。
看吧看吧，踢到鐵板了吧。
顧綿綿幸災樂禍地想。
「那麼，是Lancelot先追求Tiffany的嗎？」主持人並沒有氣餒，而是換了一個角度提問。
「嗯。」
嗯？
顧綿綿腹誹，雖說男追女是大概率，但他憑什麼答得這麼肯定？
「Lancelot是怎麼追求的？有公開表白嗎？」得到了肯定得答案，主持人興奮地追問。
「算有吧。」
「……」
女生徹底傻眼，顏凱是什麼時候學會睜眼說瞎話的？
「哇，可以再說得詳細一些嗎？是在什麼情況下表白的？Tiffany的態度怎麼樣？」
事已至此，顧綿綿已經開始感激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主持人了。
「國王遊戲。」顏凱終於揭開了謎底。
然而，這個答案非但沒能化解顧綿綿心中疑竇，反而令一切更加撲朔迷離。
「不對啊……」她困惑地搖搖頭。
為什麼經歷過相同的事情，他的記憶卻與自己的背道而馳？
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
9
自從出道以來，Empress只玩過一次國王遊戲。
那是在樂隊成立一周年宴會的after party上，在場的除了他們三人，還有簡西、原芽久及其他幾個同門藝人。
顧綿綿記得，那個晚上大家玩得很high，在KTV嘶吼，在舞池尬舞，桌上地上空了的酒瓶不計其數，簡西早就喝倒，窩在沙發深處打著鼾。
因為明天一早還有通告，Empress的三人還算克制，不記得是在誰的提議下，尚未離席的幾個人玩起了國王遊戲。
彼時已是凌晨兩點，顧綿綿倦意濃濃，就打了個呵欠的功夫，酒瓶子便指向了坐在她對面的洛嵐。
「你喜歡的人是誰？」
她聽見有人在問，如此直白的問題理所當然地遭到了起鬨。
顧綿綿原本已是睡眼矇矓，耳朵卻不自覺地醒了過來，洛嵐的臉在眼前模糊了又清晰，她聽見他低沉的笑聲，卻帶著輕飄飄的醉意——
「右數第四。」
周遭沉默了兩秒，而後爆發出揶揄的歡呼。
洛嵐就坐在那裡，他的眼神亮晶晶的仿佛是看著自己，顧綿綿覺得那些嘈雜的聲浪都被隔絕在外，她打著呵欠偷偷抬起手數了數，一，二，三，四。
手指落在自己身上，大腦掙扎著清醒了幾分，她摸了摸自己的臉龐，泛著微醺後的高溫。
也許是數錯了呢？
女生搖著頭吃吃笑了一會兒，半夢半醒地又數了一次。
一，二，三，四。
「喂，別睡啊，你手裡還拿著酒呢，小心倒身上了。」身畔的原芽久將顧綿綿手裡的易拉罐抽走，「困了的話就回去吧，要不要我幫你叫車？」
她的手指頓在身畔的閨蜜那裡，眸光遲鈍地爬到了對方臉上。
杏眼朱唇，肌膚勝雪，是所有女明星夢寐以求的一張臉。
是啊，只有這樣的人，才足以與洛嵐相配嘛。
擅自將這個結果認定為正確答案，並牢牢地記在腦海，縱然除她之外的所有人都把這個遊戲當成了酒後的餘興，酩酊醉過一場後便拋之於腦後，沒有人當真。
只有顧綿綿，至今耿耿於懷。
或許是因為，在場的所有人裡，只有她經歷了瞬間的狂喜，與悵然。
10
看完顏凱的採訪視頻，顧綿綿開始待不住了。
她迫切地想要確認，自己和顏凱的記憶，到底是哪個出了問題。
電話那端，顏凱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昏昏欲睡：「是你啊，我以為又是簡西，你怎麼不接他的電話？」
「呃……先不說這個。」顧綿綿迫不及待地直奔重點，「關於剛才的採訪，你說洛嵐在玩國王遊戲時的告白對象……是我？」
「……不然呢？」顏凱挑眉反問。
「不對啊，我可是好好的數過，雖然第一遍數到了我自己頭上，再數第二遍時，就變成芽久了！」
「……這種小事，你去問洛嵐本人不就好了。」顏凱覺得有些無語，這對笨蛋情侶又在搞什麼飛機。
「我、我要是能問本人還打給你幹嗎！」顧綿綿紅著臉小聲抗議，「再說這根本不是小事！」
「對了，因為你老是不接電話，所以他應該在去你家的路上了。」無視掉顧綿綿的抗議，顏凱打著呵欠給出了一條友情提醒。
「啊？誰？去哪的路上？」
「我補眠去了，掛了。」
「餵……？」
顧綿綿看著無情暗下的手機屏幕，還沒來得及吐槽對方無情無義，家裡的門鈴便響了起來。
遲鈍的大腦回想起顏凱剛才的說辭，來者八成是簡西了，既然大經紀人親自撥冗登門抓人，自己也不能做一輩子的鴕鳥，她一邊打著道歉的腹稿，一邊心虛地向玄關走去。
然而，當她毫無防備地打開房門時，隨即便被嚇得想要摔門。
「你果然躲在這裡。」
洛嵐及時抬手制止了即將被女生關上的房門，他嘆了口氣，眼神裡都是無奈。
「你……你來幹嗎？」還未收拾好心情，不速之客卻搶在了前頭，她左思右想卻找不到任何武裝，只能直愣愣地站在那裡。
「簡哥給我打了十幾通電話，問我你去了哪裡，他在片場氣得七竅生煙。」
「所以是他派你來抓人的嗎？」她有些喪氣地垂著腦袋。
「不。」清晰的否定後，是短暫的提氣，低沉的聲線緩慢地沿著耳道熨進心房——
「是我自己想見你。」
想見你。
混沌的大腦被溫暖的潮汐覆蓋，麻痺著神經末梢，這感覺太讓人依戀，像蜜糖，又好似砒霜。
她想，在自己繼續沉淪無法自拔之前，不管結果如何，她都必須做一個了結了。
「拜託，別再說這些容易讓人誤……」
話還未說完，他的擁抱便先一步到了。
「別動，就這樣待一會兒，我的手還不方便。」他的聲音帶著笑意落在耳畔。
她哪裡還有力氣掙扎。
他的懷抱比剛才虛幻的溫暖更踏實，更容易沉溺，也更令人心折。
「原本我一直以為自己已經表達得足夠清楚了。」他說得很慢，一字一句就在耳畔呢喃，像是在等待她的解讀，「我也始終認為是自己努力不夠。」
悠長的呼吸吹起她的髮鬢，雞皮疙瘩自耳後一叢又一叢地蔓延開來。
「可是，我這才發現，我喜歡的人是個超乎想像的大笨蛋。還不知道我喜歡你嘛？」
誤會男神交女友，他生氣將我塞懷裡「笨蛋，不知我喜歡你」。
事已至此，她還是不敢相信。
洛嵐稍稍鬆開她，笑著摸了摸她緋紅的面龐，而後緩緩俯首，吻上她因為訝異而微張的雙唇，將肯定的回答融化在唇齒間——
「嗯，笨蛋。」作品名：《緋聞島嶼：頭條緋聞》；作者：花舞陌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