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一篇關於「惟楚有材,以斯為盛」的解讀文章中,對湖南文化的演變形態作了較為詳細的介紹。但不料,一觸即發,多年來斷章取義的朋友們咄咄逼人地追問:「湖南既然自古就是蠻荒之地,那你怎麼解釋它在中國突如其來的崛起?」
原本比較佛性的我也不想再惹麻煩了,但就家鄉文化而言,我覺得自己還是應該勇敢地拋磚引玉。於是猶豫了兩天後,我還是鼓足勇氣跟大家談起了「湖南如何崛起」的話題。當然,有言在先,我不是什麼文化大師,如果有說的有失偏頗的地方,也請大家酌情包容!
湖南過去落後多少?
這個問題在我的許多文章中都是老生常談的,具體的例子就不多說了。重點從幾種文化中的細部節點提供一些參考。
一是從文化的本源出發。湖南的確有悠久的歷史,如長沙、零陵等中國保存最久的古城名。但有悠久的歷史並不等於有文化。歷史上很長一段時間以來,湖南一直是一個避風港,它的存在並不一定與厚重的文化有關。在興起之前,湖南文化的歷史幾乎是一部艱難的歷史。
例如屈原、賈誼、蔡倫(實際上只能算名人,不能算文化人)、柳宗元、杜甫(不到瀟湘豈有詩)、周敦頤、王夫之等和湖南關係密切的屈指可數的歷史名人,都不是湖南人,或者只是在湖南這個地方能相對避諱而已。而原始文化的湖南是落後而又困苦的,因此,湖南的文化發展歷史實際上更是一部文化奮鬥史。湖南人骨子裡和血脈中那種勇猛勇猛的「敢為天下先」文化基因,這一點影響至深。
二是從「國家」的基本理念出發。原來的「國」這個概念,與我們今天所理解的「國」這個概念不同,在天子分封天下的禮節序列裡,周天子擁有的那一套叫做天下,諸侯所擁有的那一套叫做國,諸侯下面的大夫(卿)所擁有的那一套叫做家,能夠幫助這些統治者處理事情的,只有那些後來者——大約兩千年前的中國歷史上的士人,剩下的是真正的奴隸。
可惜,到了春秋時期,大小數百國,也沒有一國在湖南紮根。在民族觀念傳播之前,湖南文化序列中根本就沒有民族觀念。一直到秦始皇建立長沙郡(為便於徵討百越、三苗等胡人),湖南才作為一種邊緣文化開始被納入國家觀念中。順帶一提,五嶽中的南嶽,其實最開始並非湖南的衡山,而是今天安徽的天柱山,說明了最開始的國度概念,安徽的天柱山以南都被忽略了。
再者,在劉邦建立漢朝後,為什麼那麼多異姓王都先後帶著劉邦開刀,卻不向英布的嶽父衡南王動手?這其中有一個原因,就是劉邦比較識時務,不願與他計較,這就等於留下了一條看門的狗。一直到三國時期,荊南四郡都是如此的被人看不起。包括南方大部分人在內,湖南現在能夠擁有今天的發展機會和地位,除了要感謝歷史上那幾次著名的「衣冠南渡」,最應該感謝的是被許多人斥為暴君的隋煬帝,正是他推動了南北融合的歷史進程。
三是從土著人的結構來考慮問題。為什麼湖南將成為中國的一個少數民族聚集地?為何湖南叫江西老表?為何湖南會與貴州、四川、雲南等地的方言相近?請大家自動忽略這一條)湖南的人口結構一直都在重組之中,湖南的人口變遷歷史其實就是一部移民史。此處不再詳述。
說四川人時,我們喜歡說「出川」,同樣,湖南人也有「出湘」的說法。也就是古時候的湖南人自己認為只有走出湖南才有出息。幾句話,希望更多的湖南人能夠正視自己祖業並不厚重的事實。
湖南近代有多牛?
「現在的中國是希臘,湖南當斯巴達,中國當德意志,湖南當普魯士…若道中華國果亡,除非湖南人盡死,」——著名的湖南奇人楊度寫的《湖南少年歌》。
楊度的詩作雄壯幹雲,雄偉耀眼耀眼,將湖南人在中國近現代的輝煌形象烘託得金碧輝煌。這當然不是他的誇大其詞。也有「一群湖南人,半個近代的歷史」,「無湘不成軍」之類的名言,證明了這一事實:近代的湖南的確是中國不可動搖的旗幟。
每個人也許我是一個湖南人,這麼吹噓自己的家鄉有點過分,那麼我們就來看看現代湖南到底出了什麼人,能讓我如此理直氣壯地為湖南自豪?
先說說晚清吧!從清末到洋務運動,再到辛亥革命,再到後來的抗日戰爭,解放戰爭,都是如此。影響中國歷史發展的因素主要有:以陶澍、魏源、賀長齡等為代表的經學改革派;以曾國藩、胡林翼、左宗棠、郭嵩燾等為代表的理學改革派;以譚嗣同、唐才常、沈元、楊人麟、熊希齡等為代表的資產階級革命派;以黃興、蔡鍔、陳天華、宋教仁、焦達峰等為代表的革命派;以譚延闓、楊人熙、符定一等為代表的君主立憲改革派;以毛澤東、蔡和森、何叔衡、張昆弟等為代表的新民學派等。當然,還有許多人不能一一列出。
假如以上這些名字還不能給人以湖南的印象的話,我們再來看看一些資料:晚清時期,僅湘軍中就湧現出了15位總督、14位巡撫等藩鎮。它的中湘鄉一縣就有9個督撫(許多省也沒有)。清末「中興四傑」,按「曾國藩、李鴻章、左宗棠、張之洞」的說法,湖南佔一半;按「胡林翼、曾國藩、左宗棠、李鴻章」的說法,湖南佔一半。還有一個就是把彭玉麟(湖南衡陽人)也算進去,也還是佔了四分之三。
民國時期,湖南還盛產革命志士、文化人、軍人——「黃埔三傑」蔣先雲、陳賡、賀衷寒,均來自湖南,黃埔軍校一至五期畢業生7399人,其中湖南人2189人,佔30%。建國後,中央軍委在1989年和1994年正式確定的中國當代36名軍事家中(大將以上),湖南籍15人,佔41%。毛澤東就是其中之一;3位開國元帥:彭德懷、賀龍、羅榮桓;6位開國大將軍:粟裕、黃克誠、陳賡、譚政、蕭勁光、許光達;5位戰死在戰場上:段德昌、曾中生、蔡申熙、左權、黃公略。湖南籍的開國將帥1614人,其中元帥3人,大將6人,上將19人,中將45人,中將以下129人,總數居全國之首。
在抗日戰爭時期,日本戰敗最慘烈的就是湖南衡陽保衛戰,首相自動下臺。抗戰勝利,代表中國接受日本投降,還是在湖南芷江機場接受投降。
在中國近現代歷史上,湖南人可以說是一群最有希望、最有信心、最不畏懼風險的人。可是湖南為何突然變得如此令人難以置信?雖然我是個湖南人,但對於湖南崛起的幾個主要因素,我想客觀地說,湖南的突飛猛進確實給人一種暴發戶的感覺。但事出反常必有妖,我們就來認真探討一下使湖南突然崛起的「妖」究竟是什麼?
首先是湖南的歷史積澱,說得通俗一點,就是跟湖南這片土地有關係。前面也說過,湖南是個四塞之地,可不像成都平原那樣是個四塞之地。天府之國物產豐富,土地肥沃,氣候宜人,氣候宜人。湖南這個地方真是窮山惡水,窮山惡水出刁民,這句話其實沒有什麼錯,只是要正確理解「刁民」二字罷了。
長時間生活在文化灰色地帶的湖南人,自然資源又比較缺乏,不「刁民」一點也很難生存。歷史學與時代學都是很好的東西,它們像過濾器一樣,能幫助人們過濾掉很多的雜質,去蕪存菁,然後將一些優秀的基因沉澱到骨子裡,血液中。儘管在遠古時代,湖南並沒有受到重視,但畢竟也有幾千年的歷史。一步一個腳印的開拓,一代代的探索,造就了今天的湖南人一股堅韌不拔,不畏艱難險阻,甚至蔑視死亡的品質。
談到湖南人的性格特點,有一句話常被人提起,叫「吃得苦,霸得蠻,不怕死,耐得住煩」,這是真正的粗中有粗。由於湖南人的典型特徵的確如此,它實際上與「敢為人先」的長沙精神有著異曲同工之處。古代的「湖南人」,基本上都是悍勇尚武,不怕兇險的苗裔,他們長期生活在崩潰的邊緣,常常會擺出一副「死豬不怕水燙」的姿態,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在《史記·楚世家》中有這樣的記載:「三十而立。他說:我是無辜的。楚:我是蠻夷也……我有敝甲,欲以觀中國之政,請王室尊吾號。」——簡言之,我是蠻夷,不講理,要打你就打你。衡山、長沙等地的《史記》中,亦有記載:「俗輕易怒」,《隋書》則以「勁悍決烈」概括湖南民風,南宋詞人李曾伯對長沙之民的評價為:「民最喜訟,號難治。」
此後,隨著時間的流逝,歷史的發展,在多次「衣冠南渡」之後,大量的中原漢人為躲避戰亂,先後把一些先進的文化帶到湖南這片封閉的土地上,他們經過與當地原住民族的融合,形成了今天特有的湖南精神文化:經世致用,求實務實,百折不撓,兼收並蓄,憂國憂民,敢為人先。禮貌,聰明,勇敢,
千百年來,湖南人默默無聞,卻一直在這片土地上澆灌,當他們形成自己獨特的精神文化後,開花結果卻是遲早的事。其次,湖南人把握住了歷史賦予的機遇。儘管湖南人民經過千百年的積澱,已經形成了適合創新的精神文化,但歷史給不了機會,人也不可能戰勝天。
假如說近代湖南崛起的第一功臣是誰,我也許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曾國藩;但如果要說引導湖南崛起的第一功臣,我認為還是陶澍。據說他是按下了近代湖南人才暴發按鈕的第一人,他是真正晚清時期湘籍人物中最早出現的大哥哥。
陶澍生於安化,歷任安徽、江蘇巡撫、兩江總督。在其一生中,他大力提倡實學,主張「有實學,斯有實踐,斯有實用」,主張「研經究史為學以致用」,強調讀經是為了經世濟世,用於實際。圍繞著他,團結了一批湖南籍人才,他被譽為當時湖南的領導大哥。例如胡林翼(女婿)、左宗棠(親家)等湘籍名人就是他的親戚。
以其思想為先導,組織編撰了被稱為經世之書的《皇朝世文編》,並以其為題,將賀長齡、魏源等湘籍名流,以及其他許多名流,陸續登上歷史舞臺。再說說湖南崛起的第一功臣曾國藩,曾國藩的歷史功績主要是平定太平天國運動。「太平天國運動」後,曾國藩除使湘軍成為清朝的高官搖籃外,還因政治因素,在曾國藩攻佔南京後,下令解散湘軍。曾國藩為這些跟他同齡的鄉紳感到愧疚,於是為湘軍大肆斂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