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南省臨滄市滄源佤族自治縣城外的山上,有這樣一個地方——朝西北方向行進大約40公裡,路過連綿的山區,穿過植被茂密的林間公路,就來到勐角傣族彝族拉祜族鄉翁丁村——中國最後一個保存完整的原始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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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孫小雨
圖片|韓笑笑
責編|張鈺
編輯|張鈺
指導老師|陳佳沁
▲山霧中的翁丁村
煙霧繚繞的山中村落
翁丁,在佤語中的意思就是雲霧繚繞的地方,又有高山白雲湖之靈秀的意思。佤族少數民族的特色文化在這個小村落中處處體現,村頭立有隱匿在乳白色水霧中若隱若現的牛頭木樁,在潮溼的枝葉的掩藏下頗為神秘。村裡的店鋪裡擺著造型古樸的手鍊,大部分的房屋則採用傳統的茅草建造林立山間,偶爾還能看到走在村道上的年長村民則還都穿著傳統的民族服裝。
佤語中有一句諺語「sang go fax,lax go meng」意味「天神開天,佤家闢地」,這說明佤族在阿佤山居住的歷史十分久遠,甚至可以說明佤族是當地最早的居民。阿佤山海拔1000至2000米的山間留下的記錄先民生活狀態的巖畫足以證明,滄源佤族已在滄源這塊桃園仙境般的土地上存在兩千年以上的時光。千年的積澱、數代人的傳承,最終造就現下質樸的滄源佤族。
▲在遊戲的佤族小孩
在這裡,人們可以看到佤族流傳保存的最古老的祭祀儀式——拉木鼓。參與祭祀的一人站在木樁上,兩列由佤族本族小夥組成的隊伍拉起拴在木樁上的繩子,他們邊唱邊拉,一直將木樁拉到空地裡一顆300多年的大樹下面。這個過程中,始終不停的是他們唱響的原始的歌謠,歌聲一直不停,飄蕩到遠山的霧氣裡去。
佤族文化的傳承
「我就是滄源翁丁村佤族族民中的一員。」肖江這樣介紹自己時,讓人完全想不到這位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中年人已經是一個研究了滄源佤族文化幾十年的「老手」了。介紹起滄源佤族文化,他可謂是熟門熟路。
「佤族是一個會說話就好唱歌,會走路就好跳舞的民族」,肖江提起佤族文化特色的時候說道,「佤族的歌舞基本上源於群眾的生產生活,形式多樣,風格樸素。」
▲村子小路邊懸掛的牛頭
其中包含了如木鼓舞、甩髮舞等獨具特色的民族舞蹈。另外,佤族在衣食住行各方面與其他民族相比也存在諸多獨特之處——崇尚黑色的他們喜穿獨特的黑色服飾,就連進入村莊的遊客也要被佤族老人用黑色的汁水在額間點一點黑色的圓點;以牛為圖騰的他們居住的村莊裡,隨處可見懸掛著的牛頭;堅信持續不熄的火種是家庭興旺發達的他們的家中,一直保存著喬遷進新居時點燃的火苗。
滄源佤族屬於全國少有的「直過」民族之一,也是雲南地區典型的「有語言、無文字」的民族之一。「佤族最開始的文字語言是由英國傳教士於20世紀30年代時創建,其主要目的是在佤族地區傳播基督教。」肖江指著屋子裡白板上寫著的佤族文字向記者講述佤族文化傳承歷史上發生的故事,「這套文字由於設計不科學,未得到推廣。你們現在看到的這些,是1957年由中科院少數民族語言文字調查第三組佤語組創辦的一套新佤文。」新佤文以布饒方言為基本方言,以巖帥方言為基準音,以拉丁字母為基礎的拼音文字,最終支撐起一套完整且完善的佤語體系。自此,佤族才建立起可順暢交流與記錄的文字語言系統。
▲佤族文化研究中心主任肖江
誠然佤族文化流傳至今已有千年歷史,但佤族的經濟開放程度不高,致使一些落後的思想仍然存在部分佤族群眾的觀念中,並在他們的日常生活裡體現,如「男耕女織」仍為其民族的主要生產方式,在傳統祭祀活動中女性也不得敲擊祭祀用的鼓具。
「但我相信,翁丁佤族文化可以不斷剔除其中的糟粕思想,最終像之前歷經數百年的不中斷一般,繼續傳承下去。」佤族漢子目光堅定的說出這句話。
逐漸沉寂的煙火之聲
屋外,有淅淅瀝瀝的雨落下來,雨水順佤族建築特有的茅草上滴落,又砸向地面。在雨天特有的聲響裡,這個中國最後一個原始村落在一片霧色裡,安靜到沉寂。伴隨2016年開始的老村建設開發項目,政府相關部門鼓勵居民們搬遷至新開土地上建成的翁丁新村。原本世世代代居住在此地的翁丁族人們大部分搬離了翁丁村,居住到了新村新蓋的小別墅裡,
▲翁丁佤族第六代寨主
「寨主的位子是世襲的,到我已經是第六代。」 鄉翁丁村的寨主還留在老村的房子裡,他靠著沙發,手裡拿著一支菸斗,有一些過於黝黑的臉龐被他自己吐出的煙霧遮掩,「第一代寨主是因為在村中有所威望,被推選出來,這個位置一代代的傳襲了好幾百年的歷史。」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大家都不需要寨主了,他們要工分。」寨主的語氣透著無奈。「第一批出去了十多戶,第二批搬出去二十多戶,加上數量最多的第三批,新村那邊已經有八十幾戶的人家了,老村只剩二十一戶人家,一百零五個人。」寨主在陳述這個事實時目光沒有聚焦在鏡頭上,而是看向正燒著柴火的老灶,那兒蜷著一隻取暖的家貓。
▲村民們對遊客進行歡迎儀式
「翁丁村裡的佤文化沒有了靈魂與生氣。除了遊客來看看牛頭和茅草屋,整個村子基本上是沒人了,這麼一間間的兩層草屋,就全部空著。現在的翁丁村沒有什麼煙火氣息,它不再是佤族的家,而是一個上班的地方。」寨主口中的「上班」是響應旅遊項目建設而形成民俗表演,目前遊客進入翁丁村後村民會送上熱情的迎賓舞,農忙時節也能欣賞相應的傳統舞蹈。這些表演被折合成了工分,1工分又被折合成了七元錢收入,這成了村民們回老村的唯一理由。
「經濟開發對村民是一件好事,但是對村子不是。」原本蜷縮在灶火邊的貓被飄出的火星驚嚇,竄到寨主的腿邊,緊緊依偎,「搬去新村的村民的後代,再也不能親身感受到佤族的真實生活,他們不知道我們祖先是如何生活,不知道我們的傳統習俗。或許多年之後,他們會需要和遊客一樣,回到這裡,站在寨子門口,才知道自己民族的曾經究竟是什麼樣子。」
▲翁丁新村
採訪結束後,記者來到了寨主嘴裡多次出現的新村。新村離老村並不遠,同樣坐落在山間,兩個村子仿佛是兩個世界。新村的房子不再有隨處可見的茅草屋,而是用磚木搭建的現代式建築。老村裡莊嚴的木鼓房、祭祀壇沒了,取而代之的是鮮豔的宣傳標語和宣傳欄,看起來和其他村莊並無二樣。
晚間,新村裡家家戶戶升起了生火做飯的炊煙,整個村子熱鬧得像個市集。不遠處,老村在夜幕下顯得更為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