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去世十年,我不能停止講述她

2020-12-24 澎湃新聞

原創 西答 三明治

文|西答

那天,天地一片白。新雪落完,地上還沒有被踩上幾個腳印。我遠遠地看著她的背影,蹣跚地走向每日必去的小公園。我想提醒她慢點走,但是她已經離我很遠。

那時,我並不知道,這會是她生命的倒數第二天。

打我記事起,她似乎一直備受煎熬。「你媽媽身體不好,你要乖,不要惹媽媽生氣。」 親人們常常這樣叮囑我,但是我頑劣的個性顯然沒有把這些話當回事。我只記得媽媽的身體一天天被削薄,眼眶越來越深,皮膚越來越乾癟暗沉,話越來越少。長大了才知道這些疾病是有名字的——糖尿病,腎衰竭,尿毒症,腦幹出血,死亡。

我問自己,我的媽媽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我該如何紀念我的媽媽?她對我生命軌跡的影響,並沒有因為她生命的結束而終結。回顧過去的十年,我深深地感覺到,我每一步的人生選擇,都有來自媽媽的指引和烙印。

01

希望她能為我感到驕傲

「從那之後的很多很多個夜晚,我會毫無徵兆地哭醒,醒了也記不得因為什麼,只記得拳頭貼著身子,攥得緊緊的。」

記憶中有十幾年,媽媽每年都要去醫院調理一段時間,或者是因為手術,或者是因為感染。最奇詭的一次,媽媽因為某種感染住院治療,抗生素打了太多導致短暫失憶。我去看她,她從病床上坐起,一臉好奇地打量著我。我過去抓她的手,「媽媽。」她沒有說別的,只是禮貌性地微笑,好像不忍拒絕一個陌生孩子的呼喊。

那天的醫院走廊消毒水味道特別大,大到可以洗刷掉一些記憶的殘片。從那天起,我對於媽媽在我生命裡的位置感到困惑,如果媽媽不記得我是誰,那麼我是誰?看到過人生這般苦,家人都已經釋然,沒人要我作出什麼驚天事業,只要我健康快樂。那麼我應該做什麼?我應該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

從那之後的很多很多個夜晚,我會毫無徵兆地哭醒,醒了也記不得因為什麼,只記得拳頭貼著身子,攥得緊緊的。真的睡不著了,我就平躺著,想像和媽媽開展一場平行時空的對話——

「我並不害怕踩雷的危險,」我在腦中跟媽媽說,「困惑我的是該踩哪條路上的雷。」

我腦子裡的她沒有回答我,而是像那天在病床上一樣,她禮貌性地笑了笑,不忍拒絕一個陌生孩子的呼喊。

「她早就知道你不是一個能在家待得住的人。」多年後,我的小姨在一次家庭聚會上不經意地跟我說,小姨說媽媽很早就察覺到我的「野性」,所以她從不曾試圖拴住我,相反,她很早就開始給我某一天的獨立做準備。

上初中時痴迷天文,經常在市裡的天文臺待到很晚,每次從家裡出發,媽媽總會這樣叮囑我,「無論多晚,你給你爸爸打電話,他去車站接你。」

高中,我忍不住告訴媽媽,有個男生喜歡我,她溫柔地笑著問我:「那你喜歡他嗎?」她沒有按照「扼殺早戀在搖籃裡」的套路罵我或者警告我,反而真誠地關心我的想法,當時覺得我的媽媽真酷。

「這就是男女為什麼會懷孕。」大概是十幾歲的時候,她會在睡前給我「上生理課」。我從她那裡聽到了可能書本上都不好意思寫的東西,她覺得真誠的教育最重要。

對於未知,她總讓我去自己嘗試。她不願我因為任何無法改變的客觀原因,而限制了自己對未來可能性的想像。媽媽在四年級時,就被重男輕女的姥姥強迫輟學。她不願讓我作為一個女孩,只因這個性別,得到有任何弱於男孩的機會。她從小貧苦,不願因為金錢,讓我不敢選擇。

我想,我不能辜負媽媽對我的那股信念啊,我要做點什麼,我要讓她為我感到驕傲。

大學畢業間隔了近兩年,站在一個十字路口,我需要作出一個選擇。出國對我原本只是一個瘋狂的想法。我所就讀的大學是一個二本農科大學,實在講,出國不是一個流行的事情,身邊可參考的出國案例很少。大二的時候,我曾經從網上查閱出國相關資源。閱讀著各種牛人的經驗分享,考試攻略,以及巨額的資產要求,我把這個想法默默地擱置了下來。

大學畢業後漂泊的日子裡,我感到了身體裡的一陣不安分的鼓動,出國這個想法又冒了出來。瘋狂,什麼是瘋狂,就是那些想到了但是還不敢做的事情。未來幾十年,我不甘只能眼睜睜地盯著想做但是不敢做的事情,然後搖頭嘆息。這樣畏縮不前,不符合我的脾性,更是對我心性的折磨。

我的眼睛盯上了太平洋的另一端,一片承諾自由和夢想的新土地,一個更遠的地方,一個更危險的地方,一個更能挑戰我的地方。我打算頑固到底。我不想用中介,我要自己來。我用大半年的時間考了託福,GRE,申請了很多學校。終於,我等來了幾封錄取通知書。我拖上早已準備好的行囊,在2013年9月18日,獨自踏上了美利堅的土地。

02

為了暫時忘卻的紀念

「每一個生命都值得被記住,而記憶是一件很有力量的事情。」

我來到了一個西海岸小城波特蘭,一個嬉皮不死,年輕人提前退休的地方。

我選擇了健康管理這個專業,子方向偏社區健康和政策。原因雖然很理想化,但是很直截了當,我不想別的家庭重蹈覆轍,因為無法獲得好的健康指導,原本是一個可控的小病卻發展成惡性病,病人喪失了生存質量,家人目睹一切卻無力回天。沒人應該那麼匆匆而無尊嚴地度過人生的後半程。我想到美國學習更先進的健康體系。

我完全沉浸到新的文化和學習生活裡。兩年半地時間裡,我不停地和不同的人和組織社交,不停地找老師教授聊天和做項目,不停地申請獎學金和助教機會。我感覺到身體裡有種什麼東西在慢慢擴張,我嘗到了獨立和自由的甜香,一種喜悅的顫抖。

Josee是我研究生同學,比我大幾歲,從烏幹達來。我們從認識的第一天就很投緣,經常一起上課,吃飯,走街。我毫無芥蒂地捏她烏黑的皮膚,十分柔軟,她也喜歡捋我順直的黑髮,她說黑人的小捲髮打理起來非常麻煩,這也是為什麼她總是留緊貼頭皮的短寸。Josee的眼神裡總是迷濛著一絲笑意,她經常大笑,拍著手馬上就要跳起來的那種大笑。

其實,Josee是烏幹達大屠殺的倖存者,她的爸爸和兄弟在家門口被殺害,她媽媽帶她逃進叢林裡,生存了幾年,眼看大屠殺的腥風血雨就要褪去,媽媽卻沒堅持到最後,不幸染病去世。後來她寄住在舅舅家,「我很確定我舅媽多次想弄死我,有時候是毒藥,有時候是把我放在野地裡,不給吃喝,不讓回家。」寄人籬下的生活對她像一場噩夢。

我經常是安靜地聽她講故事,唯獨聊到媽媽這個話題的時候,我們會有更多對話。我想了解她的媽媽,她也想認識我的媽媽。

「我的媽媽很溫柔,但是很堅強。」Josee說。

「我的媽媽一點也不溫柔,但是也很堅強。」我說。

「你還會想你的媽媽嗎?」她問我。

「我會想,但是儘量不跟別人提起她的離世,這件事很私人,而且每次說我都會情緒化,我不想用淚水把別人嚇跑,我覺得我應該翻篇了,我已經準備好迎接全新的人生。」我回答她。

「不不不,你永遠也不能忘了她,也永遠不能停止講她的故事。」Josee繼續說,「我的意思是,她不在你的過去,也不在你的未來,她就在現在,在這裡,和你在一起,永遠。」我的淚水終於流了出來。

「每一個生命都值得被記住,而記憶是一件很有力量的事情。」

但她的話改變了我很多想法。我不再糾結是否是私人的表達,我嘗試了公開袒露思念母親之情,我希望用我個人的故事,與他人以及這個世界有更真誠的互動。

有一次,在一個本地醫療機構組織的年會上,我們小組要做一個開場演講。我們列了很多數據,來講述美國所面臨的疾病負擔。輪到我,我講了媽媽的患病故事。當年媽媽剛剛患上糖尿病,因為無知和缺乏醫療資源,沒有得到確診,靠止渴丸和不停地喝茶來應付口乾舌燥,到最後越來越嚴重,一直到糖尿病併發症的發生,手足麻木,渾身瘙癢,眼底出血,直至腎功能遭到破壞,最終不得不用透析維繫生命。

「你可能會想,我講的這個遙遠的故事,發生在20年前中國三線城市的一個小家庭,和現代的美國有什麼關係呢?」 我問觀眾。

「你可能不知道,每10個美國人裡,就有一個糖尿病患者。而1/5的糖尿病患者沒有得到確診。沒有確診,缺乏正確的治療資源,他們接下來的所要面臨的,很可能與20年前,我們這個遙遠的中國家庭所經歷的事情,並沒有什麼不同。」

講完之後,我內心一陣澄明的通暢。

Josee說得對,我不能停止講述我的媽媽,坦誠自己真實的經歷的力量是巨大的,一個人孤獨地在痛苦裡受苦,只能生出夢魘;用自己的痛苦與別人的經歷共情,卻可以生出鳳凰。

03

那一刻,我只想做她的媽媽

那是我第一次為自己失去的東西感到「感恩」,因為雖然我媽媽的一生匆匆而逝,但是她至少給了我二十年的陪伴。

時間倒退到2011年夏天,空氣裡的熱量好像馬上要燃燒殆盡,火熱的畢業季像那一頂頂被扔起的學術帽,馬上要落回地面。最後一次用腳步丈量校園,不經意走過我的「秘密臺階」,一個隱蔽在某教學樓前的樓梯。

大二的寒假,在我和媽媽永遠失散的那個冬天,我花了很多時間在這秘密臺階上發呆或者流淚。我迫不及待,我想離開生活了20幾年的家鄉,離開這些回憶,去一個新的地方,那裡沒人會在意我期期艾艾的悲訴,我也可以假想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我聯繫到一家慈善小學,那裡提供食宿。去支教是我的一個夢,現在我心無牽掛的狀態,很適合去履行這個夢。我和學校校長打了幾通電話,上網查了資料,確定不是騙局後,畢業後的第二周我就動身前往雲南香格裡拉。

那家慈善小學建在一個山谷裡。背對著金沙江,面朝著山。進入學校生活,我負責一年級的班級事務,以及輪流給別的班級上課。其實整個學校也只有三個班級:小小班,5歲以下的孩子,一年級是給5到7歲左右的孩子,剩下的都被放到二年級,包括三個15-16歲的大孩子。

到了藏地,我才知道藏區其實很大的,除了西藏,四川、雲南、青海都有藏民生活。而藏民也分很多種,過得最苦的就是草原上的藏民,整日風餐露宿,家要跟著草地的進退而移動。特別是四川的藏區,很多孩子飄在草甸子上,他們或者沒了父母,或者沒有資源和親人照顧。他們被草原上的這些「聯繫人」收來學校,得到一次免費食宿和教育的機會。

眾多可憐的孩子裡,我始終忘不了四郎拉姆。那時她已經四五歲,但是身高像兩三歲,西瓜頭短髮。一口乳牙已經完全爛掉,抿嘴靦腆笑的樣子就像是個沒牙的「小老太太」。她僅剩的黑黑的牙根,在她少有開懷大笑的時候露出來一些。你向她伸手,她的身體會小心地往後縮,但是胳膊會很誠實地向你的手靠近。看得出,她渴望親近。沒人知道她的身世,只知道她家在不遠處的梅裡。

「那就是四郎拉姆的媽媽。」一個普通的下午,另一個支教老師手指指向一個陌生女人,那女人正往小小班的教室走去。

我有些吃驚,因為我並不知道四郎拉姆有媽媽。我往操場走去,想靠近一些看,但是又不想太近。

我坐在操場的臺階上,離人群十幾米,看清楚很多了。那女人臉上抹了白白的粉,嘴上塗著口紅。衣著不算光鮮,但是是打扮過的。四郎拉姆走出了教室,兩個小手絞在一起,在肚子前揉搓,抿著嘴巴,眼睛盯著那女人,臉上沒有一絲笑容。那女人朝著四郎拉姆伸胳膊,嘴上還說著什麼,可能是 「寶貝,媽媽來看你了」。

「四郎拉姆有媽媽,為什麼還要被送到這裡來?」 我撇頭問身邊的同事,她在這裡的時間比我更長。

她嘴唇無力地扭了幾下,聳聳肩,卻沒有說一句話。

一年後,我的支教結束。我繼續在各地輾轉,零零碎碎地做一些公益相關的事情。終於找到一個機會,能夠再次回到學校去看望孩子們。在孩子們的簇擁裡,我沒有找到四郎拉姆小小的身影。我在學生宿舍二樓的小房間裡,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四郎。

一年的時間裡,她似乎沒有長高一點,反而因為生病縮得更小了。她的床邊放了一個盆,她側臥在床上,眼神呆滯地盯著不知哪裡。四郎生病了,拉肚子拉到脫水,身邊卻沒有一個人給她倒一杯水。

我的眼淚一下子奔湧而出,一個小小的生命就這樣在床上孤獨瑟縮著,像一根無人問津的草。那一刻,除了悲傷,我的腦袋裡裝滿了憤怒,我想起了四郎那臉摸得白白的媽媽,我憤怒於她的無情和拋棄。

我給四郎餵了些水,帶她去洗了洗臉,去廚房給她端來飯吃了幾口。我抱著她,等她睡著了再放她到床上。那一刻,我只想做她的媽媽。

「沒媽的孩子像根草,」支教的日子裡,這句兒歌經常跳進我的腦子,拼命地攪動。不僅僅是小小的四郎拉姆,學校裡很多孩子活得也是一種草命。

除了藏族的苦命娃,學校也接收當地傈僳族的孩子。曲氏兩姐弟是一年級裡學習成績的佼佼者,特別是姐姐,專注、認真。他們住在學校旁邊傈僳族聚集的一個村子,叫巴龍村。

「這兩姐弟是可以被送到縣裡的小學上課的。」一個老師評價道,「他們的成績沒問題, 身份也沒問題,只是他們爸媽都不在身邊,姥姥一個人帶兩個孩子,沒人能送他們去,他們也太小,不能住校。」

他們是眾多「留守兒童」中的兩個,爸爸媽媽到縣裡或者更遠的地方打工去了。姐姐愛笑,弟弟愛跟著姐姐,他們的衣服經常髒到無法辨認原本的顏色。

一次家訪,我來到他們的家。房子是土胚房,四面是房間,中間一個正方形的院子。房間的窗戶非常小,即便是大白天,如果直接進到房間,還要多眨幾次眼,讓瞳孔快速擴張,適應那份昏暗。姐姐剛剛得到一隻小狗,這成了她的陪伴。

我對這對姐弟的記憶,好像就定格在了家訪的那一天。我們幾個人一起和孩子放學回家的那個下午,我們踢著路上的石子,聽他們小大人一樣地介紹著經過的樹林和小溪。

我感到命運的不公,這些娃娃的父母都在,卻不在他們的身邊。那是我第一次為自己失去的東西感到「感恩」,因為雖然我媽媽的一生匆匆而逝,但是她至少給了我二十年的陪伴。

04

當我變成了別人的媽媽

她把生我的過程輕描淡寫得像一個段子,在我自己經歷了懷孕生產之後,我只感到心疼。

2018年5月27日早上,我從美夢中醒來。芝加哥的夏天清爽怡人,穿堂風把家裡一晚的床氣掃得乾乾淨淨。早飯吃到一半,我開始感覺到小腹脹痛,越來越規律,越來越疼。我拉住老公的手,激動又害怕地說,「準備好當爸爸了嗎,孩子要來了!」

那天傍晚,我生下了一個皺皺巴巴的孩子,啼聲嘹亮。

媽媽生我的時候,沒有一個人在她身邊。她提著一小兜子的雞蛋,邊生邊給自己塞雞蛋吃,她說因為孩子會往上頂,要用硬的食物往下壓。我出生時八斤半,媽媽說她第一眼就看到我的後背,像面板一樣厚實,她十分開心。她說,生完我之後,大夫要抱我去檢查,她趕忙提上褲子,一瘸一拐地就去追大夫,「生怕大夫搞錯孩子」。她曾經像講笑話一樣回憶著那些細節,我百聽不厭,喜歡聽她講這個胖胖的嬰孩和她慌慌張張的媽媽的故事。

而當我躺在產床上的時候,我才知道,生之前其實是不能吃東西的,以防順產不順利,轉剖腹產胃腸裡是不能有食物的;生完也不應該馬上下地,需要繼續按壓,排除子宮殘餘;孩子太大其實是不好的,不好生,而且也可能是因為孕期糖尿病才會有大嬰兒。

她把生我的過程輕描淡寫得像一個段子,在我自己經歷了懷孕生產之後,我只感到心疼。

30年後,我抱著我的女兒在懷裡,慢慢習慣著半夜餵奶、換尿布,每次一兩個小時的短睡眠。因為堵奶,我得了乳腺炎,這是母乳常見炎症。到晚上我發燒了,恍恍惚惚中去小床裡撈孩子出來,打算繼續餵奶,卻發現腳下都有些不穩,眼前星星點點的,似要暈倒。我深呼吸了幾次,仍然沒能忍住淚水。我突然想到了媽媽,我抓緊雙手,開始向著空氣裡的她訴說。

奇怪的是,我沒有向她「訴苦」,反而是有些贖罪般的,我在不停地道歉。

小時候因為我夜啼嚴重,怕影響其他家人休息,媽媽不得不抱著我到街上哄睡。在蟬鳴和蚊子的嗡嗡聲裡,上夜班的鄰居經常可以看到,她脖頸低垂,在夏夜的燈影裡,抱著我晃來晃去。媽媽自己帶我要洗衣服時,她會把我抱到院子的對角,在我咿咿呀呀爬到她面前的幾十秒到一兩分鐘,抓緊時間搓洗幾下衣服。小學時的某天,媽媽在院子裡鋪開一展白布,一層一層地往上添著新棉花,縫新被。我卻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帶著幾個小夥伴,瘋了一樣地踩踏她的勞動成果,棉花散了一地,在媽媽反應過來生氣之前,我又呼嘯著跑出了家門。

初為人母的崩潰,讓我為自己曾經給媽媽帶來的辛苦和煩惱感到無比愧疚。如果時光可以倒退,我希望她能原諒我這些可惡的時刻。

05

十年之後的我們

在某些危急時刻,我仍會想念她,於是我開始祈禱,不是向上帝,而是向媽媽。神奇的是,她每次都能幫我度過難關。

十年前,我跟自己說我要堅強。我看著媽媽被推進火化爐,我沒有哭。火化完畢,我和姐姐進入到火花大廳,一個身體強壯的工作人員,熟練地用鐵鍁拍碎最難燒碎的盆骨和大腿骨,他接著拖出一根長長的管道,咻咻幾聲,白白的骨灰就飛到了管道的另一端,落進了骨灰盒裡。我們慎重地蓋上一塊布子,抱上媽媽,回家。

媽媽被安葬在我們小時候經常去摘野菜的山上。大人們把她的墳塋堆得圓圓的,高高的,我們跪著,用手再給她的新家填一把新土。前幾日的新雪慢慢化了,抓著還有些溼的泥土,我還是哭了。這是我和媽媽最後的道別,我不想再忍,不想再裝成熟懂事,我只想再最後做一次媽媽的孩子,瘋狂地發洩淚水。

十年後,我和我的小家搬到了一個從不落雪的城市。舊金山複雜又舒適,安靜又躁動。在這樣一座有情緒的城市裡穿行,回想我這十年來一路的冒險,似乎可以用幾句話總結,又似乎很難確鑿地知道,是什麼把我帶到了這裡。

可是人生,是回頭時才看到來路的軌跡的。當我們忙著趕路時,眼前的路線圖是分散而不確定的。對於我來說,在瘋狂大冒險後,能夠重歸規矩平淡,是一種恩賜。我一直渴望一個安全安靜的家庭生活,一片我可以營造和保護的領地。看著少不經事的女兒,雖然說苦難讓人成熟,但是我依然希望能夠讓孩子的無辜和童真得到最大程度的保留。我祈禱我的孩子不需要再過早地忍受失去母親的痛苦,我希望在他們心智更成熟的時候再去經歷死亡的分別。我希望生命能給我和孩子更多的時間,讓我們去踏青、去奔跑、去玩雪。

十年後,我似乎習慣了在沒有媽媽的世界裡繼續生活。只是在某些危急時刻,我仍會想念她,於是我開始祈禱,不是向上帝,而是向媽媽。神奇的是,她每次都能幫我度過難關。

作者後記:

美西時間5月9日下午5:49,二寶降生,母子平安。這是這個母親節我收到的最好的禮物。

這個神奇的世界,一切都有終點,一切又生生不息。

原標題:《媽媽去世十年,我不能停止講述她 | 三明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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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記得臍帶軟軟的」,寶寶講述「宮內記憶」,媽媽聽完有點怕
    當寶寶出生以後,與媽媽的感情最為深厚,關係也最為親密。「我記得臍帶軟軟的」,寶寶講述「宮內記憶」,媽媽聽完有點怕美樂不相信玄學,也不迷信。「宮內記憶」一說,美樂一直都是將信將疑。但她曾經在玩遊戲的過程中,隨口問過六歲的兒子小可,還記不記得在媽媽肚子裡是什麼樣的?
  • 我的「媽媽」,她去天堂了,今天我哭著講完她和我的故事
    我媽走了之後,再也沒有回來看過我。我不知道她怎麼那麼狠的心?她是我最親最愛的媽媽啊。可她在我最需要她的時候,毫不猶豫地拋下了我。我還記得我那時候天天哭著要媽媽,我一哭,爺爺哭奶奶也哭。最後,是爺爺帶著我去村口的小賣部買糖吃,把我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