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2019年11月18號，我接到一個電話，從那天起我的天塌了。
那天早晨起床，我的右眼就一直跳個不停。一個上午坐在自習室裡，我的心裡總覺得很不安，很不舒服。題目不想做，書也看不進去，我想著是不是中午該給家裡打個電話。
11點多的時候，我正想去教室外面透口氣，手機響了。
是哥哥向陽打給我的，他說：小妹，趕緊請假回來。我媽她出了車禍，現在正在人民醫院搶救……
後面哥哥再說些什麼，我都聽不見了，眼淚譁譁地往下掉。
我不記得我是怎麼回的寢室，只記得室友一路扶著顫顫巍巍的我，我一個勁地哭。後來還是室友聯繫了輔導員，幫我請了假。然後室友幫我買了票，收拾了東西，送我去的火車站。
等我下了火車，哭著打車去醫院的時候，她已經不在了。
我和哥哥抱頭痛哭。那是我們最愛的人啊，我還有好多好多沒有來得及做的事兒。
我說過，等我畢業的時候，要帶她去我們學校看看；
我說過，要帶她來嘗嘗我們學校西一食堂最好吃的飯菜；
我說過，要帶她來武漢看看長江大橋；
我還說過，要帶她來看看黃鶴樓……
我說了那麼多，只是往後我的生命中再也沒有了她。而那些沒有實現的，也永遠不可能實現了。
而我最愛的這個女人，就是我姑姑。是的，我和她的故事完全可以寫一本書了。
02
我3歲的時候，我爸在工地上幹活，突發意外去世。
而我媽在我爸去世第2個月，就在一個晚上悄悄留下我，離開了。她帶著我爸的賠償款，一分錢都沒有給我留下。
我媽走了之後，再也沒有回來看過我。我不知道她怎麼那麼狠的心？她是我最親最愛的媽媽啊。可她在我最需要她的時候，毫不猶豫地拋下了我。
我還記得我那時候天天哭著要媽媽，我一哭，爺爺哭奶奶也哭。最後，是爺爺帶著我去村口的小賣部買糖吃，把我哄好。
我媽走了後，爺爺奶奶一直帶著我生活，只是他們都是60多歲的老人了，心有餘力不足。
爺爺有3個兒子，一個女兒。我爸是他最小的兒子，我爸去世後，大伯和二伯都在外面打工，自顧不暇。他們每家都有兩三個孩子，嬸嬸們自家孩子都帶不過來，是沒空管我的。
唯有姑姑經常回來看看我們，給我買很多好吃的，會幫爺爺奶奶做家務。農忙的時候，爺爺奶奶幹不動活，姑父會過來幫忙。
就這樣，在姑姑姑父的幫助下，我和爺爺奶奶的日子才得以繼續。只是奶奶身體一直不好，在我7歲那年冬天，奶奶還是走了。
在她去世前，一個晚上，我聽見了她和爺爺的話，才知道，我媽當年走了之後，很快就找人嫁了，又生了兩個孩子。她帶走的賠償款，也都被她嫁的那個男人給花了。她的日子也是艱難。
奶奶最擔心的是，她去了，我該怎麼辦？我還那麼小。
爺爺向她保證，他會盡力好好活，盡力給我一個家。
而我躲在被子裡，偷偷地流淚。我恨自己怎麼還不長大，也恨那個拋棄我的媽媽，她真是狠心啊。
03
奶奶去世後，爺爺有高血壓，身體也不好。大伯和二伯都在外打工，那時候兩個嬸嬸也都帶著孩子跟他們一起去了外地。
唯有姑姑，經常過來看爺爺。一年後，爺爺身體不太好，姑姑便想把爺爺接去她家住。但是爺爺不肯，他說，你也難，你那一大家子呢。
那時候我還不太明白爺爺的話，直到爺爺去世，我和姑姑他們一起生活，我才知道姑姑的艱難。
爺爺是在我10歲的時候去世的，他臨終前，一直看著我，遲遲不閉眼。
後來還是二爺爺說：我們都知道，你放心，小優的事兒，就是我們大家的事兒，我們不會不管他的。以後我給她做主。姑姑也拉著他的手向他保證，以後她和姑父會好好照顧我的。最後爺爺才戀戀不捨地閉上眼。
辦完爺爺的喪事，二爺爺就主持召開了家庭會議，議題是我。10歲的我，沒人管。那天村/幹/部也來了，說可以辦理低保，要是沒人管，就得把我送孤兒院。
兩個伯伯都不說話，兩個嬸嬸不停地對大家說他們的困難。
最後成了僵局，沒人要我。那時候我已經大了，我大概也知道自己的命運。
沒想到，姑姑會突然說，讓我去她家，有她一口吃的，就有我的。姑父沒有說話，眼神是贊同的。
大伯和二伯，巴不得離我這個累贅遠一點，現在姑姑主動說了，他們開心還來不及。村/幹/部也覺得姑姑幫他們解決了一大麻煩，所以就這麼定了。
那天，姑姑幫我收拾了幾件衣服，帶我去她家。離開那間我和爺爺奶奶住了十幾年的小破屋，臨走前，我放聲大哭。姑姑和姑父一直陪著我。
等去了姑姑家，我才開始明白她的艱難。
姑父還有一個兄弟，兄弟兩家和他們擠在一起。那是一棟三層小樓，姑姑和姑父住二樓，姑父的兄弟一家住三樓，姑姑的婆婆一家住一樓。
二樓的房子，一個客廳，兩間小小的臥室。姑姑和姑父睡一間，哥哥向陽住一間。我來之後，姑姑沒辦法只好在哥哥的房間給我支起了一張小床，中間用帘子隔開。
好在，哥哥從小就對我很好，他很喜歡我這個妹妹，並不排斥我，反而什麼都讓著我。
但是姑姑的婆婆並不接納我，她天天當著我的面兒諷刺姑姑，說她養著我這個侄女，就是拖累她兒子的。動不動，還罵罵咧咧的。
而姑姑的妯娌本來娘家條件就比她高，這個妯娌很得姑姑婆婆的喜歡，婆婆和妯娌經常在姑姑面前上演婆媳情深，他們一起做飯，婆婆給妯娌燉排骨吃。
姑姑看了也氣，姑父是個老實人，拿不出來話，他知道姑姑的委屈。但是卻不會幫她。
有好幾次，妯娌都明裡暗裡說姑姑傻，說她替別人養孩子，可別養了個白眼狼。
有一次，姑姑生氣了，狠狠地懟她：小優是我侄女，我養她，不圖她回報。只求個安心。
但是我在心裡發誓，等我長大，一定會把姑姑姑父當我的親爸媽，好好照顧他們的。
04
因為姑姑養著我，周圍的閒言碎語頗多。
加上姑姑的婆婆總是趁她不在，偷偷欺負我，還用語言刺激我，說我是孤兒，是沒人要的孩子……
有好幾次，都被姑姑聽到了，她也會和婆婆吵過鬧過，但是沒用。這也讓姑姑下決心，離開現在的生活環境。
我上初一那年，哥哥上初三，姑姑下定決心，和姑父一起去城裡租了一個門面，買滷菜。這門手藝，是姑姑之前在外打工的時候，和一個四川老闆學的。
我和哥哥不在一個學校，我的學校離租住的房子更近，每天晚上下自習，都是姑姑來接我的。而姑父則騎著摩託車去接哥哥。
因為有姑姑，我覺得我是最幸福的孩子，我在心裡把她當媽媽。是的，她就是我媽媽。我第一次來例假，是她教我怎麼處理的。我忘不了，那天她耐心教我怎麼用衛生巾。
此後，我每次來例假，姑姑都不會讓我幹活。她還會給我衝紅糖水喝。
記得我有好幾次發燒，都是姑姑守著我，半夜醒來，她都在我床邊坐著。
冬天我的腳容易生凍瘡，她早早地幫我準備好凍瘡膏，還向周圍的婆婆請教怎麼做棉鞋。每天得空，她就給我做棉鞋。因為姑姑說，自己做的鞋子穿著暖和。果然，從那一年開始，我再也沒有凍過腳。
因為姑姑和姑父很努力，在我上高一那年，他們存了一些錢，在城裡買了一套二手的小三居。雖然是老房子，沒有電梯，搬家那天，姑姑說：從此以後，我們就有家了。
在這個新家，我終於有了一間自己的臥室，還是朝陽的那間。
哥哥還假裝生氣地說姑姑偏心，把最好的次臥給了我住。姑姑說：小優是女孩子，咱們家的傳統，要愛護女孩子。姑父在一旁默默地笑。
05
第一次高考，我考的不好。看著辛苦的姑姑和姑父，我不想讀書了。姑姑和姑父都讓我去復讀，我有點不願意。
姑姑對我說：小優啊，你看我和你姑父都是吃了沒文化的苦。你不要擔心錢的問題，我和你姑父身體都健康，小店生意也還不錯，能供你上大學的。
最後在姑姑的勸說下，我又回到學校復讀。哥哥也經常打電話安慰我，讓我不擔心家裡。他已經上大學了，已經在做兼職了。我要做的就是安心渡過高考就行。
我復讀那一年，為了讓我吃好，姑姑和姑父輪著每天中午穿越大半個城市給我送飯。我的同學們，都以為他們是我爸媽。
我運氣還不錯，復讀那一年正常發揮，考上了武漢的一所一本學校。哥哥也在武漢。雖然我們不是同一所學校，但是經常會聚聚。
只是我上大二的時候，哥哥已經上大四了。哥哥很爭氣，他選擇了考公，並且考上了。他說，他回去可以就近照顧姑姑和姑父。而我呢，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兒，可以自由地飛。
只是還沒有等我飛起來，姑姑就出了車禍，人沒了。
我上大學那年，姑姑和姑父要看店，他們讓哥哥把我送去學校的。我知道，其實他們也是為了省錢。這一直是我心裡的遺憾。
沒想到，好不容易有點盼頭，姑姑卻沒了。
把姑姑送上山，回到家裡，空蕩蕩的，我和姑父還有哥哥又都痛哭了一場。本來我想陪陪姑父，哥哥說我馬上要考研了，讓我回去複習。
可是姑姑都不在了，複習還有什麼意義？我不願意。
哥哥說：小優聽話，你忘了，我媽一直想你過的好點。家裡有我呢！
最後，哥哥把我送上了去武漢的火車。
那段時間，我在複習的時候，經常會想起姑姑，去食堂吃飯，想起我曾經的承諾，也會忍不住流淚。
研究生考試的前一晚，我做了一個夢，夢裡姑姑對我說：小優，要加油啊！姑姑相信你可以的。說完，她還摸摸我的頭。
第二天早晨起床，想到這個夢，我突然覺得心安了。
最後，我也如願以高分考上了我想去的那所大學。
研究生通知書下來的時候，我拉著哥哥一起去了姑姑的墳前，我說：謝謝姑姑，謝謝你給我的力量。
06
研究生開學那天，我特意讓哥哥帶著姑父一起來送我。我們三個在學校的大門口合照。那天陽光很好，雖然因為疫情，哥哥和姑父不能進學校，但是這張合照，也是我一直想做的事兒，只是少了姑姑。
拍完照，吃飯的時候，哥哥情不自禁地說：要是媽還在就好了。
他一說這句話，我們都落下淚來。
轉眼姑姑已經去世一年了。
疫情過後，我繼續學業。哥哥把姑父接到他身邊，家裡的滷菜店，因為姑姑的去世也關門了，姑父的身體也大不如前。
姑姑去世一周年的時候，我又回去了那座小城，路過之前她和姑父經營的滷菜店。那裡被人改成了早餐店。
樓下的幾個鄰居還認識我，他們親熱地叫我小優，他們說：小優，你姑姑是個好人啊。多好的人，可惜……
聽得我眼淚直往下掉。
是的，這麼好的人啊，我最親最愛的姑姑。這一年，我很多次想起她，都是淚流滿面。我多希望，她還在，還能給我盡孝的機會。
我不知道，忘記一個人要多久？但是對於這麼好的姑姑，對於這個媽媽一樣的人，我知道，我忘不了。
給姑姑燒完周年的那晚，我住在家裡。晚上我又做了一個夢，夢裡姑姑對我說：小優，我過得很好，你別擔心。以後，你要好好照顧自己，這次姑姑真的要走了……
等我哭著醒來，窗外已經大亮。
早晨醒來，我對哥哥說，我夢到了姑姑。
哥哥說，他也夢到了，說姑姑讓他好好照顧我，她要走了……
說完，我們情不自禁地看向窗外的陽光。
07
現在我很努力地學習，也做兼職，每次聽到室友開心地給媽媽打電話，匯報學習生活的時候，我都很羨慕。
曾經，我也有這樣一位溫暖的媽媽，只是她已經去了天堂。
我會永遠永遠想她，永遠永遠愛她！
也希望我們每個人都要珍惜和家人在一起的時光，好好珍惜和家人在一起的每一刻每一秒！
不要像我一樣，因為不能好好盡孝，因為很多很多未做的事兒，一直那麼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