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一個秋雨濛濛的時節走進秋瑾故居的。秋天是傷感的季節,面對蒙蒙的細雨,滿地的落葉,我不由得想起「秋風秋雨愁煞人」的詩句。這位如此剛烈的革命志士,竟會愁於秋風秋雨,令人感慨萬分,我心中充溢著對秋瑾的無盡懷想。
秋瑾的故居很簡單:黑漆臺門往裡的三進院子裡,臥室兼工作室的東側房間內印花藍布帳低垂,筆筒旁正鋪開紙筆,這恬靜的氣氛使人以為主人才剛剛離去。
然而,秋瑾又偏偏出生在一個充滿動蕩的年代。19世紀的90年代,中日甲午戰爭慘敗,《馬關條約》的籤訂,中華正面臨空前的民族危機,一場變法圖強的政治運動在一批有志之士中進行。康有為、梁啓超、嚴復等人積極鼓吹變法,年輕的秋瑾深受影響,性烈如火的她揮毫寫下了「我欲只手援祖國」、「死生一事付鴻毛」等詩句。這時的秋瑾已從不幸的婚姻中超越,時代的痛苦激起秋瑾一腔報國熱血。
在秋瑾生平事跡的陳列室裡,高掛著這樣一張珍貴的照片,秋瑾身著和服,手持利劍,光輝閃爍,英氣通人,直刺陰鬱的暗夜。「誓死裡求生路,世界和平賴武裝」。這是秋瑾向滿清王朝和黑暗的舊制度的宣戰書。在日留學期間,秋瑾同魯迅、陶成章、何香凝、宋教仁等都有過交往,並同他們一樣四處為救中國於水火、救民族於倒懸而奔走呼號,常在各種集會上演講。據說,每當講到激奮之時,秋瑾就從靴子裡拔出短劍,插在桌上,以表示與清王朝勢不兩立的決心,與會者無不震撼,「女俠」之號不脛而走。
秋瑾回國後,在反清名士徐錫麟親自介紹下,參加了光復會,正式成為了革命黨人。當時,革命黨人的武裝起義在各地風起雲湧,秋瑾成為領導和組織起義的重要骨。1907年4月,孫中山在廣州舉義,聲震海內。秋瑾立即在杭州西湖的雲白庵召開會議,號令各路人馬,計劃首先由金華會黨起事,處州接應,誘使杭州的清兵主力出擊。然後由她自己率領紹興光復軍渡江進襲杭州,城內新軍及武備、弁目兩學堂的革命黨人同時響應,裡應外合,奪取杭州。黎明前的黑夜是最沉重的,滿清王朝行將就木,但依然高舉大刀。原定7月19日起義的計劃,由於武義、金華光復軍在6月下旬先後失敗,而未能實施。在安慶的徐錫麟被迫提前刺殺巡撫恩銘,被捕後壯烈犧牲。7月13日,清兵以安徽徐案為名,突然包圍了大通學堂,秋瑾被捕。
秋瑾被殺前,紹興知府召來山陰縣令李鍾嶽同審時,李力爭不殺秋瑾,當此案無法挽回時,他怏怏而出,徘徊甚久。臨刑前他對秋瑾說:「事已至此,餘位卑言輕,愧無力成全。然死汝非我意,幸諒之也。」說完老淚縱橫,兩旁的吏役都驚愕異常。以執法者身份竟對被刑者如此深切同情,足可見秋瑾的人格魅力實在是驚天地、泣鬼神。
秋瑾照片除握刀一照外,都是一副柔弱女子模樣。我想到友人所言,漸江乃剛山柔水,而這剛柔兩面正巧妙地集中於女俠一身。令人驚奇的是,假設以秋瑾紀念碑為圓心,以1公裡為半徑畫圓,在這小範圍和短時間內,除秋瑾外,這方土地還貢獻了像魯迅、蔡元培、陶成章、範文等一批有全國影響的人物,這裡還沒有包括祖居於此的周恩來、朱自清等人。此方水土,真乃人傑地靈,再想想腳下的土地,乃是越王勾踐臥薪嘗膽之地,出現秋瑾這樣的奇女子也就不足為奇了。
「秋風秋雨愁煞人」。這是秋瑾在「供狀」上留下的絕筆。她深切地流露了對起義未能成功的惋惜,面對腥風血雨,唱出了時代的痛苦。是先有愁苦後有秋風秋雨,還是先有秋風秋雨後有愁苦?前者深刻,後者閒愁。秋瑾原是一個有閒愁的人,因此她懂得秋風秋雨,而覺悟使她脫離了閒愁,她在獄中詠嘆的秋風秋雨是因痛苦而生。出師未捷身先死,一種遺憾通過秋瑾的惘悵永遠地瀰漫在清末的秋風秋雨中,使我們一聽到秋風秋雨就想起覺悟,想起鑑湖女俠秋。然而,歷史早已走過秋風秋雨的季節,走過冰霜雨雪的嚴冬秋瑾曾為之奮鬥犧牲的理想也早已實現,看到今日欣欣向榮的中華民族,放眼繁花似錦的祖國大地,秋瑾若有靈,也一定會含笑於九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