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湖南客戶端記者 劉瀚潞 實習生 瞿晨燁
從「湘上農人」到封疆大吏,從興辦洋務到克復新疆。左宗棠,科場的失意者,洋務派的代表人物,晚清的「中興名臣」。他的人生歷程已被大眾熟知,但在複雜的官場、歷史的漩渦中,他有過怎樣的掙扎和思考?在面對家庭、教育子女的時候,他又懷抱著怎樣的感情和期望?
12月15日,作家徐志頻攜帶新書《左宗棠:家書抵萬金》來到長沙,與讀者朋友分享和交流左宗棠的思想形成和家教家風。
徐志頻,作家,左宗棠研究者。從2007年第一次走近左宗棠,徐志頻已完成了3部以左宗棠為主題的作品。
此次,徐志頻的新作《左宗棠:家書抵萬金》收錄了從鹹豐二年到光緒九年的32年間,左宗棠和家人通信的160封家書和其玄孫提供的大量獨家珍貴圖片。左宗棠作為晚清歷史的重要見證者和參與者,讀者在書中可以看到晚清歷史的一個側面。更重要的是,徐志頻對左宗棠家書的深度解讀,展示了左宗棠為人、為學、治國、治軍、治家等重要思想及形成過程,讓讀者能夠多方面地了解和吸收左宗棠思想的養分,與這位百年前的優秀湖南人「神交」。
以家書為媒介,讀者可以與左宗棠展開對話
記者:您的新書《左宗棠:家書抵萬金》中,詳細解讀了左宗棠和家人通信的160封家書。這些家書的價值在哪裡?
徐志頻:這本書裡有很多內容是關於左宗棠的家庭、家教和家風,但絕不僅限於此,還包含了左宗棠為人、為學、治國、治軍等方方面面的重要思想。這160封家書是在外為官的左宗棠與家人的重要溝通平臺。其中絕大部分是他寫給兒子的,起通信和教育作用。家書中若有一字之差,就有誤導兒子的風險。所以這些家書都是字字斟酌、準確真實,傳授了他多年來實踐所悟出的真理,傾注了一個父親最真實的期望和想法。
雖然正史中有許多關於左宗棠的文獻記載,但是它較為官方,一些細節的表述方式也較為隱晦。讀者很難從字面上完全理解其中的含義,真正走進左宗棠。而通過家書,讀者可以與左宗棠展開對話,真正剖析和理解他的所思所想。
記者:說到左宗棠,難免會想到同時代的曾國藩。這兩位湖湘名人,同為晚清重臣,都留下了傳世家書。那麼,左宗棠家書與曾國藩家書有什麼不同呢?
徐志頻:曾國藩傳世的家書有近一千五百封,左宗棠傳世的家書則只有一百六十餘封。這反映出來的不僅是數量上的差距,也是兩人寫家書出發點的不同。曾國藩作家書,是經過規劃的,是為了傳世而作。而左宗棠的家書則是具體的就事論事,以他每個階段裡所經歷的事件來表達自己的思想感悟。因此,左宗棠的家書相比曾國藩的家書更顯真實。
造成這種差異的主要原因在於,曾左兩人的哲學觀念不同。曾國藩沿襲的是理學思想,他的家書反映了他希望成為聖賢的願望,以及他辦事從上而下的方式。而左宗棠融合了傳統儒學和經世致用思想,他的家書反映了他注重實際辦事能力的想法,以及辦事從下而上的方式。簡而言之,左宗棠確立家風的理論基礎是儒學的「心安」價值觀,建立家教的方法論是儒學的「中庸」原則。
「神交古人」是以代入的方式去經曆書中的故事
記者:在左宗棠的家書裡,我們觀察到他教導長子孝威和孫子的方式有所不同。他對兒子的教育比較嚴格,對孫子的教育方式卻較為緩和。造成這種差異的原因是什麼呢?
徐志頻:想了解這種差異的原因,我們要明確古人的家庭教育觀念。在中國古代,家裡有個最高的家長,叫「家君」,長子是「家督」。在左宗棠的家庭裡,他是「家君」,長子孝威是「家督」。在家庭教育中,「家君」會把「家督」孝威當做重點的教育對象,其他的孩子則以他為榜樣和楷模,向他學習父親的教誨。既然是榜樣和楷模,理所當然地接受了左宗棠更為嚴格的教育。
但是這種教育方式帶來的結果是怎樣的?雖然孝威從小就受到嚴格的教育,但是他成年之後,依然出現了叛逆的行為。其中最值得一提的便是,孝威在父親處於戰場危地、母親重病在床之時,不顧及家庭穩定,悄悄進京趕考的事情。左宗棠在家書中指責他是「天下有父履危地母在床而其猶從容就試者乎?汝安則為之!」也正是因為孝威的叛逆行為的出現,左宗棠對自己的教育方式進行了反思,在教育孫子時便稍微鬆緩,給予了他發展自由個性的空間。
記者:左宗棠有一句廣為人知的名言——「讀破萬卷,神交古人」。您如何理解這句話?它對我們有何啟發?
徐志頻:這句話體現了左宗棠的讀書方法。有些人猜測,左宗棠讀書是「頭懸梁、錐刺股」式的苦讀,我認為不是。左宗棠的讀書方法其實與現代很接近,那就是「悅讀」。
左宗棠認為,久坐傷血,久讀傷氣。久坐則氣血不通,這很容易理解。久讀傷氣是怎麼回事呢?原來古代人讀書是吟誦,講究頭腦和身體一起運動,這需要耗費很多的氣力。若讀書時間過於長久,則體力跟不上思維,人就會陰陽失衡,傷害精氣神。
而左宗棠推崇的「悅讀」,就不會出現這個情況。「悅讀」的精髓在於帶著疑問去閱讀,將自己代入書中的人物角色,即「神交古人」。比如,閱讀《三國演義》時,代入諸葛亮的角色,思考面對不同的情境時,應該怎麼做。正是這種讀書方法培養了左宗棠的實幹能力,才能讓沒有實操經驗的他,在四十歲初次出山時依然能從容不迫地應對危機。
如今,我們在讀書中多是採用泛讀法,缺乏代入式的悅讀。這使得讀書遠不如親身經歷那樣真實和深刻。「神交古人」就是在讀書中高度專注、保持敬畏感,以代入的方式去經曆書中的故事。這樣,除了能收穫書中的故事,得到娛樂消遣,還能理解書中更重要的內核精神。
這個時代給予了我們俯視左宗棠的資本
記者:在很多歷史人物為題材的創作中,作者都會呈現出仰視歷史人物的姿態。而在你的書中,讓人感覺你是在俯視左宗棠。你在後記中也寫道「如果作者不能站到比寫作對象更高的層面或境界中去俯視,則只能叫學習,不可能做到通透。」請問,你如何有底氣去俯視這樣一位湖湘名人?
徐志頻:首先,我認為我的個人經歷與左宗棠頗具相似之處。這使得我能與他心意相通,較為通透地理解他不被人理解的行為。比如,很多人將左宗棠在用人上「不用進士而用舉人」的行為誤解為學歷歧視。其實只是因為左宗棠深知衡量一個人除了道德,還有實幹能力。故而,他不會單純以道德高低評價人才,對舉人和進士一視同仁。
另外,我在寫作和研究左宗棠時,寫作的出發點使得我能夠冷靜客觀地去俯視他的人生。我寫左宗棠並不是為了歌頌讚美他,我不用放低自己的姿態,對他的一切行為都褒獎。我是要研究他的經歷和思想,從中挖掘他對當代人的啟發和借鑑意義。
最後,這個時代也給予了我們俯視左宗棠的資本。從左宗棠出生到現在已經經歷了206年。這兩百年間,我們的世界日新月異。在我們的前面,研究左宗棠的人由於時代背景和資料文獻的關係,可能無法全面地看到左宗棠的每個方面,故而以前人對他的各個頭銜和標籤為基準,產生了仰視的感覺。而我有幸生於這個年代,可以站到比他更高的層面或境界中,去俯視他。
記者:這十年間,你一直圍繞著左宗棠進行創作。你創作第一部作品時,還是一位青年。如今你也已步入中年,與左宗棠出山時年齡相仿。如今,你再來了解左宗棠,在思想上有變化嗎?
徐志頻:我最開始寫左宗棠時,單純是因為覺得自己很能理解他。我一看到他的經歷和事跡,便有一種親切的熟悉感。當時我的寫作內容聚焦於左宗棠事功的方面,這部分內容也比較容易把握。當時我的寫作目標也主要是把他寫準確、還原歷史上的他。
四十歲那年起,我無來由地讀完了禪宗著述《六祖壇經》,之後又系統地讀了一遍《論語》以及左宗棠當年借鑑最多的《孟子》,再用筆記加詮釋的方式,通讀了曾國藩推崇的《老子》,以及左宗棠畢生借鑑踐行的《莊子》,再回到左宗棠當年最擅長的儒家經典《易經》,這樣整體系統通讀下來,我嘗試將儒釋道三家在比較中貫通,那些曾經困擾自己的不少問題,都有了心中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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