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年的高考之中,爭論頗多。既有江蘇省高考文科狀元之爭,而拿下第一的白湘菱卻又因選修科目而無緣清華、北大;浙江的滿分作文也是鬧得沸沸揚揚;而湖南耒陽留守女孩鍾芳蓉也成為了這個自媒體時代下的焦點人物。
因為考出676分的好成績,榮獲湖南省文科第四名的她,在這個物慾橫流的時代,卻出人意料的選擇了一個冷門的專業——考古系。
考古,是一個要甘於清貧、守得寂寞的專業,而留守女孩、農村家庭的社會背景在內卷日益嚴重的社會結構之下,這自然也調動了大眾化話題的口味,一時間關於她的選擇也是眾說紛紜。
反駁者認為,(她)為何不去學習更「火」的專業,至於理由也相當充分,在中國這幾乎已經是寒門子弟走出困頓境遇,成本最低的躍遷手段了;而支持者則認為專業的選擇是個人的自由,而鍾芬蓉的選擇便是其中的體現,對傳承文化也是有著積極的助益。
事實上,即便是反駁者也決然不是某些媒體所說的冷嘲熱諷,因為有的人需要生活,有的人則需要理想。而處於輿論旋渦的當事人鍾芬蓉,則顯然是一個追求理想的女子。
而在她選擇逐夢北京大學考古系之中,樊錦詩就像是她的燈塔。她坦言受到了這位考古前輩的影響,對於她堅守大漠、守護敦煌的事例更是尊崇備至。作為著名的考古學家,樊錦詩對於這位即將成為自己小師妹的女孩也是關懷備至,不僅將自己的自傳《我心歸處是敦煌:樊錦詩自述》相贈,還寄語她堅守理想,不忘初心。長者之風,躍然紙上。
而關於樊錦詩先生背後的故事,則更讓人欽佩、動容。
1938年,樊錦詩出生於北平。在那個動蕩不安的年月,後來也只得舉家搬遷到了上海。書香世家的家風,縱使是戰亂年月也並沒有影響到她的學習。
學習成績一直優異的她,最終也在1958年考取了北京大學。但在選擇專業上,她卻選擇了考古系——這個在那個年代便相當冷門的專業。
不過,她對於這個專業卻十分喜愛。而在1962年,她畢業前夕的一場敦煌的實習之旅,也讓她最終選擇與敦煌「此生永不離」。
那一年,她不過24歲。
敦煌莫高窟,被稱為「沙漠中的大畫廊」,其歷史悠久,始建於十六國時期,歷經1500餘年的建造規模宏大,無論是建築藝術還是彩塑、壁畫都堪稱世界精品。
「初見敦煌,驚豔無比。」樊錦詩這樣說。
但事實上,在這番美景的背後,也是當時敦煌刻苦的生存環境。黃沙漫天,塵土飛揚,交通不便,都是敦煌的真實寫照。
而在實習之中,她更是因為水土不服而屢屢生病,似乎實習結束後她必將與敦煌無緣。但在1963年從北大考古系畢業後,敦煌研究所卻發來了邀請函。而在眼見女兒孱弱的身體,擔憂她並不能勝任之下,樊錦詩的父親特意向北大寫了一封信,希望能夠不讓女兒前往敦煌。
但是,樊錦詩卻選擇了將父親所寫的書信扣下,服從安排。1963年夏,25歲、瘦弱的她背上行囊,前往了敦煌。
而此番一別,不僅是與父母的告別,還是她與後來的丈夫彭金章的長達數年的作別。
相識於未名湖的二人感情深篤,但是畢業後彭金章卻被分配到了武漢大學,武漢與敦煌相隔幾千裡,二人的愛情也能依靠鴻雁傳書來遙寄相思。好在,「那時侯,車馬慢,一生只夠愛一人。」1966年,樊錦詩、彭金章在武漢大學的宿舍裡,舉行了婚禮。
但是,這場婚禮之中的男女主角卻在婚後經歷了長達19年的分離。而作為丈夫,彭金章既要照顧他們的兩個兒子,也要從事教學工作。至於樊錦詩,則將全部心神投入到了敦煌莫高窟的文物保護、研究之中。
這種聚少離多的日子,也直至1986年才得以解決。這一年,丈夫彭金章放棄了在武漢大學的歷史系主任、考古教研室主任教職,來到了敦煌莫高窟。
這一切,是相愛亦是相守。
在敦煌莫高窟,夫妻二人攜手並肩。丈夫彭金章,主持了莫高窟北區的考古,不僅增加了有編號的洞窟,還發現了一系列東西方文化、藝術交流的實證。而樊錦詩,則對莫高窟的北朝、隋、唐代前期和中期洞窟的分期斷代進行了研究。
而在1998年,她成為敦煌研究院院長之後,雖然前幾任院長如常書鴻、段文杰都曾大力保護敦煌的文物古蹟,但是嚴酷的自然環境下敦煌莫高窟的文物保護壓力依舊重大,而且她還面臨了新的問題。
那就是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入,市場化運作、上市似乎也成為了大勢所趨,一系列的旅遊公司結合本地的旅遊資源進行了上市。
而敦煌莫高窟,也遭到了相同的壓力。地方上自然希望敦煌莫高窟這張藝術名片可以帶動當地的經濟發展,但是與其他自然景點不同的是,敦煌莫高窟的自然承載力本就極小,一旦市場化運作,無疑會對莫高窟造成不可逆的損壞。
於是,樊錦詩堅決反對。但是,文物的保護與展覽本就是矛盾統一的,作為人類的瑰寶,敦煌莫高窟的遺產,又應該展示給大眾。
在這種矛盾之中,一個大膽的構想誕生了。「數字敦煌」是樊錦詩給出的答案,在原來通過影視、文物展示,讓遊客身臨其境的基礎上,樊錦詩將莫高窟的文物包括壁畫、彩塑等進行數位化呈現,加工成高智能數字圖像。
2016年5月1日,「數字敦煌」正式上線。至此,全世界的遊客在家中便可以參觀到莫高窟這個有著1500多年歷史的文化瑰寶。此舉既實現了文物的傳播價值,保護了文物,還獲得了經濟價值,可謂是一舉多得。
2017年,樊錦詩的丈夫彭金章去世。對於自己的丈夫,樊錦詩說:他是打著燈籠難找的好丈夫。而也正是在丈夫的支持下,才讓她在敦煌能夠堅持下來,而在去世後,對於敦煌她也仍在繼續。
當眾人問她為何不選擇離開之時,她說「要計較得失,我早就離開敦煌了。」也正是這種甘於清貧,不計得失,讓她如今82歲高齡仍孜孜以求。而這距離她1963年在敦煌研究所正式工作,已經57年。
不計較個人得失、甘於清貧、守得寂寞,這些都是「敦煌女兒」樊錦詩展現給我們的精神。
當然,對於這樣一位德高望重的考古學家,國家也並未忘記。不僅授予了她改革先鋒稱號,最美奮鬥者稱號,還評選了她為「感動中國2019年度人物」。也正如感動中國2019年度人物頒獎辭中說的一般:一腔愛,一洞畫,一場文化苦旅,從青春到白髮。心歸處,是敦煌。
熱愛、篤定、堅持,方能成就。向先生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