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多的民間美術形式中,誇張與變形是一個突出的特徵。這首先源於中國審美傳統和哲學觀的影響。在中國古典繪畫中,以意為上,以心為主,講究「天人合一」,「超乎象外」,蘇東坡云:「論畫以形似,見與兒童臨」。齊白石也說:「畫在似與不似之間,太似則媚俗,不似則欺世。」都說明了在寫真與取意之間,首先以意境、神採、氣韻為上,而以肖似、逼真、寫實為下。所以在深受繪畫和中國美學思想的影響下,冀東皮影也顯示出對形象特徵和神韻的有意捕捉與塑造,甚至大膽變形、誇張,以達到神似的目的。
中國的傳統戲曲更是如此,劃清行當,規範表演,固定形象,以程式表現紛繁的人物和複雜的劇情,其形象、臉譜也大膽誇張,以期造成充分的視覺效果,從而結合唱念做打,表現意境和心境,往往點到為止,以虛當實,回味無窮,韻味十足。這就要求舞臺形象要概括,特徵要突出,一上臺便可知大概什麼人,什麼事,什麼情況等,誇張與變形,就顯得十分重要,在形象塑造上受戲曲影響很深的冀東皮影,無疑也具有這個特點。
其次,冀東皮影的誇張與變形和影人的雕刻者、影戲受眾有關。作為民間美術形式,影戲的雕刻者是能工巧匠,是藝人,他們繼承先輩傳統,根植於下層百姓,其自身也無需過高的文人繪畫修養與更廣的美術創作來源,所刻影人,無非是為了更好地表現人物,吸引觀眾。對影戲受眾也是如此,他們大多數是下層百姓,理解能力有限,大部分人不識字,只能靠聽和看來理解劇情。他們需要看到的不是千萬個不同的現實面孔,而是鮮明易辨的臉譜,是好人或是壞人,是喜劇還是悲劇,是帝王將相還是公子小姐,一目了然,便於看懂。
比如看見牙咧嘴有鮮紅臉蛋的醜兒,就知道此人非奸猾小人就是憨傻可笑。被刀劈斧砍的頭茬滿臉堆笑,頭被劈成兩半,頭頂上淌著紅血的頭茬,面部仍笑容可掏,事情說得很明白,但不血腥,還引人發笑。為了表現女山賊的形象,雕刻藝人在「小兒」的面部造型上誇張地大膽植入掃帚眉,以表現女山賊的暴虐兇殘。還有造型誇張的大手斯,三頭的妖魔鬼怪等,無不是誇張到極點。另外,冀東皮影誇張變形的特徵,是表演的需要。
冀東皮影屬於貌似剪紙藝術的民間傀倡戲曲。借燈光反映在幕布上,表現活動的情節,所以在透視上,只能以表現側面的形象為主,但對於身子,四肢以及冠戴頭飾,如果僅表現五分側面,則顯得單薄且不易於執杆操縱,從而形成了面部與腳是五分側面,冠戴髮式為六七分側面,上身為六七分側面,下肢為九十分側面的奇怪而扭曲的透視現象。但表演起來,這種變形處理卻生動自然,毫無彆扭之感。這種造型是科學的、合理的。另外一種變形的透視現象就是散點透視、多點透視,而不是寫實的焦點透視。
比如砌末中桌子的造型,視點在桌面的斜上方,而桌腿的造型,視點卻在正側方,使整個桌子看上去扭曲變形,但如果採取一點透視,則會產生表現了桌面,桌腿就不穩固、整齊。而表現了桌腿的穩固整齊,又表現不了桌面的方圓以及桌子上散放著的各種複雜物件。多點透視的運用,則解決了以上困惑,隨心所欲,自由靈活,顯示了藝人們的智慧。影人比例的處理也大膽變形誇張。皮影戲的幕布不過幾平米,影人不過尺餘,在沒有強光燈影射的情況下,面對臺下眾多觀眾演出,其形象的清晰度便成了問題。
在這種情況下,傳情達意、表現人物特徵的頭茬比例得到誇張,基本上佔整個身長的五分之一,而正常人的比例是六個半頭到七個頭。頭部的誇大也給眼睛的誇大留出了位置,「四體妍蠟本無關於妙處,傳神寫照,正在阿堵中。」眼睛的傳神作用歷來在人物造型上倍受重視。在冀東影人的造型中,加大了眼睛的比例,使觀者更易看清,並達到表現神採的目的。手的比例也加大了,因為影戲造型是處在運動中的,手的舞動結合唱腔能更好的表現人物,同時彌補了頭茬表情不動的缺憾。